“不知道。”刀疤刘很干脆,眼神坦荡,“七爷只捞到这个信儿。关进去的是鹰是雀,没提。但这时候转移,又是在那鬼地方……风哥,”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神在林风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忧虑,“十有八九,是你要找的那位。”
林风手中的布条停住了。他抬起眼,目光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七爷说,有几成把握?”
刀疤刘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压低了声音:“道上规矩,话不说满。七爷的原话是——‘路子野,味儿腥,值得一搏’。风哥,我带几个兄弟跟你去,都是敢趟血的好手!”
林风沉默片刻,缓缓将擦拭干净的驳壳枪插回腰间的枪套,冰冷的枪柄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感。“道场地形?”
“三进的院子,前院鬼子兵把守,练武场在中间,后院墙高点,临着条臭水沟。‘笼子’……多半在后院的石屋里,以前是堆杂物的。”刀疤刘显然已经摸过底,“鬼子防守严,硬闯前门是找死。后院墙有棵老槐树,枝杈伸过了墙头,是条暗路。墙根下阴沟气味重,巡兵走得没那么勤。”
夜色浓稠如墨。距子夜还有半个时辰。
虹口道场所在的街区,因靠近日本势力范围而显得格外死寂。路灯稀少,光线昏暗,高大的院墙在黑暗中投下厚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道场前门,一盏孤零零的惨白灯球下,站着两个持枪的日本兵哨兵,刺刀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砖石潮湿的土腥。
林风、刀疤刘,以及另外三名精悍的青帮兄弟,如同吸附在墙壁上的壁虎,无声地贴在后巷最幽深的阴影里。隔着一条堆满腐烂垃圾、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污水沟,就是道场那高达近三丈的后院墙。墙头密布着尖锐的碎玻璃和锈蚀的铁蒺藜,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狰狞的幽光。果然如刀疤刘所言,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顽强地从墙内探出几根粗壮扭曲的枝干,恰好伸到了墙外。
墙根下一洼洼黑绿色的死水,漂浮着难以名状的秽物,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这正是他们需要的掩护。
刀疤刘打了个手势,一个身材最为瘦小的兄弟“猴子”立刻如猿猴般灵巧地窜出,脚上绑着厚厚的布垫。他几步助跑,轻捷地跃过污水沟狭窄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借着几个砖缝的微小凸起,无声无息地攀上了那棵老槐树的枝干,动作流畅得像一道无声的烟。
片刻,一根结实的粗麻绳从墙头茂密的枝叶间垂挂下来。林风一马当先,双手抓住绳索,双足在湿滑粗糙的墙砖上借力,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向上拔起,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碎玻璃墙头,落入墙内浓密的树影之中。刀疤刘和其他兄弟紧随其后,动作干净利落。
墙内,死寂得可怕。练武场空旷的青石板地面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如同结了冰的湖面。远处前院隐约传来巡逻兵皮靴踏在石板上的单调回响。后院几间黑沉沉的低矮石屋,像几块巨大的墓碑蹲伏在角落里。
刀疤刘指向最靠里、门缝最小的一间,手指在黑暗中无声地划了一下。目标明确。
几人分散开来,借助屋角、廊柱的阴影迅速潜行。林风贴着冰冷的石墙,像一道无声的幽灵,滑向那间目标石屋。没有灯光,没有守卫,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空气被抽干的死寂。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味,仿佛劣质的消毒水混杂着什么腐烂的东西,在夜风中若有若无地钻入鼻孔。
他停在石屋简陋的木门前。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旧式铁锁,锁孔透着凉气。他示意跟上来的猴子。猴子从怀里掏出一小盒特制的油泥和几根细如发丝的铁钩,凑到锁眼前,屏息凝神。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微弱的金属摩擦声细若蚊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却格外清晰的机簧弹开声。
林风毫不犹豫,手腕一翻,小巧却极其锋利的匕首已滑入掌心。他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推开那道沉重的木门!
吱呀——
木门发出干涩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庭院里传出老远。
门内一片漆黑。一股更浓烈、更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不是血腥,不是霉烂,而是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腐败的气息,浓烈得仿佛凝固的瘴气,狠狠呛进喉咙深处。
林风的心猛地往下沉!
没有预料中的守卫惊呼,更没有晴雪的身影!
刀疤刘也跟了进来,迅速捂住口鼻,低骂了一声:“他娘的……什么鬼味道?”他掏出蒙着红布的手电筒,飞快地向屋内扫了一圈。
微弱的光线下,屋内空空荡荡。只有墙角堆积着一些盖着厚厚帆布的杂物,形状怪异。地上散落着几根断裂的麻绳,还有一小片被踩踏得模糊的暗褐色痕迹——那是血迹干涸后的颜色!
林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锐利地扫过地面、墙壁……掠过墙角时,他的视线猛然钉住!
就在靠近地面的灰暗墙角处,极其不起眼的位置,被人用尖锐的硬物,飞速地刻下了一个图案:三片细长花瓣,围拢着一个细微的圆点。
一朵线条简练到极致、却透着无比倔强的——梅花!
是晴雪的暗记!她还活着!她在这里待过!林风的呼吸陡然一窒,心脏像是被那只刻下梅花的手狠狠攥了一把,又骤然松开。希望的火苗刚刚点燃,又被眼前死寂的空荡和刺鼻的怪味无情嘲弄。
“空的?!怎么会?”刀疤刘也看到了那暗记,脸上肌肉抽动,惊怒交加,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情报明明……”
“情报没错!人是在这里!”林风的声音冰冷刺骨,压抑着火山般的狂怒和焦灼,“但不是转移!是‘移笼’提前了!或者……”他猛地顿住,眼中寒光暴涨,“根本就是个圈套!”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撕裂死寂!紧接着是尖锐的日语呼喝和皮靴狂奔的沉重脚步声从前院方向潮水般涌来!
“围起来!别放走一个支那猪!”
“有刺客!”
敌人来了!被惊动了!
“他妈的!中计了!”刀疤刘脸色剧变,眼中射出凶光,“风哥!冲出去!”他手中的盒子炮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门口方向。
林风一把按住他抬枪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刀疤刘都感觉臂骨生疼。“别开枪!还有机会!”他的大脑在枪响后的瞬间反而进入一种恐怖的冰冷清明。圈套?那晴雪在哪里?!
“猴子!”林风低喝。
攀在门框上警戒的猴子立刻指向侧后方:“风哥!后院小门!刚有响动!”
后院!林风瞬间想起刀疤刘提过的后院小门,通向后面那条更窄、更肮脏的死胡同!
“走!”林风低吼一声,不再迟疑。
几人如同被惊散的狼群,没有丝毫停顿,转身就向石屋后墙冲去!那里果然有一道低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