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心智饱经沧桑的陈野来说,两辈子加起来已经50多岁了。
当他再次被那睡眠中也不安分的手臂揽入怀中,脸颊不可避免地深陷进一片温软而富有弹性的领域中时,
他有些无奈地在黑暗中眨了眨眼,轻轻在那片柔软间蹭了蹭,找到一个勉强能呼吸的缝隙,旋即又被更深沉的睡意裹挟,沉入另一个维度的梦境。
意识的切换反而带上一丝麻木的熟稔。再次睁开眼,果然不再是45岁中年男人那间现代公寓,而是一条幽深的长廊。
墙壁贴着暗红色绒布壁纸,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褪色,露出底下更深色的衬底,像一块块陈旧的伤疤。
几盏老旧的黄铜壁灯间隔远远的镶嵌在墙上,灯罩积着薄灰,光线微弱,发出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将他脚下的深色木质地板照亮一小片,
更远处则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细微的灰尘在昏黄的光晕中缓慢飞舞。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经年累月复杂的沉腐气味——老木头的沉香、细微的灰尘、若有若无的霉味,
还有一种奇特的冰冷甜香,像是混合了枯萎的玫瑰和古老檀香。
地板踩上去略有弹性,发出轻微的空响。
陈野低头看向自己,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口挺括雪白。
袖口露出窄窄一截,他的手变得修长有力,完全是一双属于青年的手。
手腕上戴着一串从未见过的黑曜石手串,触感冰凉沉手。
青年模样的他,沿着这条似乎永无止境的走廊向前走去。
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样式古旧,门牌上的字迹大多模糊难辨。
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缠绕着他,仿佛他曾无数次在梦中于此徘徊,对每一个转角、每一盏灯的位置都了如指掌,却又无法抓住任何确切的记忆。
他停在走廊尽头一扇最为厚重的木门前。深色的木材上雕刻着繁复纠缠的藤蔓与不知名的花朵,
门把手是冰冷的黄铜,被磨得发亮。他伸手推开,门轴发出悠长而嘶哑的吱呀声,打破了近乎凝滞的寂静。
门内是一个宽敞得过分的房间,风格古典而沉郁。
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沉重地垂落,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将外界彻底隔绝。
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四柱床,黑色的床幔低垂,无风自动,轻微地起伏摇曳。
墙角,一台老式的留声机正在自动工作,黄铜喇叭泛着暗哑的光泽,黑色的胶盘缓缓旋转,
唱针搭在其上,流淌出慵懒沙哑的蓝调女声,歌声哀婉,为这空间注入一丝活着的、却又无比寂寥的气息。
最让陈野感到困惑的是,这环境处处透着超自然的诡异,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心跳平稳,
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放松感和归属感,仿佛这片寂静诡谲才是他灵魂真正的休憩之所,
远比那个需要伪装孩童的现实世界更让他安心。
“有人吗?”
他开口,声音是陌生的青年嗓音,清朗却带着一丝试探性的迟疑。
话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扩散,很快被蓝调歌声吞没,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