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13日,星期六。
闽南的初夏,天空是一种澄澈的、近乎透明的蓝色,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陈厝村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晨风带着薄雾般的潮湿,从半开的木窗棂间飘散进来。
陈野小朋友,今天肩负着“陪玩”的重任,也不用人叫,自己就睁开了眼。老式雕花木床随着起床的动作发出了吱呀声,陈野穿了件没有图案的白色短袖和黑色裤子走出了房间。
堂屋传来母亲林秀芬轻微的走动声,还有灶膛里柴火噼啪的轻响,空气里飘着地瓜粥将熟未熟的清甜米香。
母亲正在灶前忙碌,见他出来,有些惊讶,“阿野,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和小萱说了今天去找她玩,要去温陵城。”陈野揉揉眼睛,“叔公的车在村口等。”
林秀芬擦擦手,从锅里捞出一个水煮蛋,“吃了再走。见了叶萱她外婆,要有礼貌,别光顾着玩。”她细细叮嘱,顺手把他翘起的一撮头发按下去。
“知道了,阿母。”陈野接过鸡蛋,烫得在两手间倒来倒去。
秀芬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好妹妹们,别调皮,也别给人家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啦,阿母。”陈野乖乖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到底是谁给谁添麻烦还说不定呢。
黑色桑塔纳停在村口老榕树下,开车的是位远房叔公,平时在武荣做点小生意。
陈野屁颠屁颠地坐上了那辆象征着九十年代“身份地位”的黑色桑塔纳,一路颠簸着杀向温陵城。
车子在并不平坦的省道上蹦跶,陈野揉着自己被硬邦邦座椅硌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的小屁股蛋,陈野不好意思当面吐槽,只是桑塔纳这车吧……
这年头,桑塔纳是稀罕货没错,开出去倍儿有面儿,但这舒适度……跟村里那台突突冒黑烟的拖拉机比,也就差个敞篷兜风的功能了,屁股都要裂成八瓣了。
陈野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吹得他头发乱飞。路边的稻田绿油油一片,偶尔能看到早起农人在田里忙碌。远处红砖古厝的燕尾脊在晨光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车子驶入温陵城区,街道渐渐热闹起来。骑楼底下的店铺陆续开张,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偶尔有摩托车呼啸而过。桑塔纳最终停在一处青石板铺就的巷口,前面就是叶萱外婆家那座气派的闽南大厝。
陈野谢过叔公,深吸了口气,朝那扇厚重的漆红大门走去。保姆阿姨刚推开那扇厚重的、雕着花鸟的木门,陈野一只脚都还没来得及踏进去,连院子里那尊滴水兽到底是龙还是麒麟都没看清…
“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