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些都快赶上莫扎特肖邦了吧,那些天才也都是七八岁就能创作钢琴曲的神人啊。”
背景音瞬间升级为菜市场级别。
陈野痛苦的捂住耳朵,难怪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这才讲了点开头,耳朵都快炸了,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她们的海豚音轰炸,开始缓缓讲述这几首“骨架歌”背后的人和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第一首,叫《野火烧》。” 陈野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灵感是叶萱的外婆,伍奶奶。你们见过的,那位特别有气质的奶奶。当年,她送小萱外公陈连裕出征,每次都是簪着寓意‘一世无忧’的簪花,站在刺桐花树下送行。一次次的送别,一次次的等待……一等就是大半辈子。结果呢?和平来了,等到的却是外公在对越反击战中牺牲的通知书…和平来了,他走了,她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陈野停顿了一下,似乎能听到电话那头细微的吸气声,“那种感觉,就像野火烧不尽原上的草,可那份等待和期盼,就是那烧不尽的点点火星,在风里飘着……懂吗?”他轻轻哼出了谱子上《野火烧》最核心的那几句:“她总坐在门前,手里拿着红花,可她的那个他,只留下了一句话,今生对不住……野火烧,野火烧,烧干他墓前的草。温陵城里的那个她,直等到白发苍老……” 电话背景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吸鼻子的声音。
“第二首叫《阿嬷》。” 陈野的声音带着更深的喟叹,“写的是我家隔壁那个八十多岁的阿婆,你们来玩的时候,不是经常看到她一个人要么坐在门栏上看着远方,又或者坐在门口的小竹椅上晒太阳吗?你们还好奇过怎么从没见过她家里人” 他顿了顿,“其实,阿婆的老伴,还有三个儿子……以前都牺牲在战场上了。最后一次送别,是她最小的儿子,才十六岁,背包带上别着她连夜缝的护身符,临走前回头笑着喊:‘阿嬷,等山那边太平了,我就回来耕田!’……前段时间,我看到她佝偻着背,对着东南方向那边烧香祈福……我不知道怎么看的感觉难受……柴火压弯了阿婆的腰,当年那嘹亮的号角,吹走了她的少年郎;她数着日子,从青丝等到白头,山那边的新世界啊,是用她的春天换来的春天……”
说到最后,陈野的声音有些发哽。电话那头更是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轻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又哼了几句《阿嬷》的旋律片段,那温柔又坚韧的调子,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呜……” 这次,电话那头压抑的呜咽声更明显了,分不清是谁。
“还有一首,我取名叫《赤伶》,写戏子的。”陈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复杂,“其实就是上次咱们通电话,你们不是说没看到有歌手站出来发声吗?那天我在街上,听到几个老大爷在聊天,他们说‘现在的演员啊……有个老大爷说还不如以前隔壁赣县的那个戏曲大家有血性。
我那时候好奇就问了大爷,老大爷才缓缓讲起了那个血火交织的故事:“当年抗战的时候,在赣省的安远县,有个真正的戏曲大家,有个非常有名的名角叫裴晏之,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小鬼子打来了,把县城围了。鬼子头子闯进县里最好的戏院,指名道姓要裴先生单独给他们演出,说是‘慰问所有日本士兵’。还威胁说,要是不从,就放火烧了整个县城!”
陈野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情绪,“裴先生他没有拒绝。他选了《桃花扇》这出戏,扮演里面那个敢爱敢恨、不惜血染桃花的李香君。”
陈野仿佛能看到那画面:“当晚,戏院里坐满了豺狼,那些鬼子兵在台下喝酒吃肉,放肆谈笑,根本没把台上的戏当回事。台上呢?裴先生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鼓点越来越急,唱腔越来越悲愤。” 陈野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戏剧性的张力,“就在鼓点最急的时候,台上的裴先生,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点火!’”
电话那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鬼子这才发现不对劲,想跑?晚了,原来裴晏之早就让人偷偷在戏楼泼满了油和柴火,门窗也被从外面死死堵住了,火势‘轰’地一下就起来了,”陈野的声音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昂,“楼塌了,可戏还在唱,因为戏子有一句祖训:嗓一开,必唱完……楼已塌,戏未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有力,“最后,裴晏之先生,和那群豺狼,同归于尽。这,就是‘位卑未敢忘忧国’!”
他模仿着戏腔,带着悲愤唱出那句刻进骨子里的词:“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呜……”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感性的苏苏还是姜姜,终于彻底忍不住了,一声带着浓浓哭腔的呜咽清晰地传了过来。
“小野……” 黄文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完全没了平时的咋呼劲儿,甚至有点哽咽,“你……你这写的都是什么超级催泪瓦斯弹啊……剩下的呢?”
“《半生雪》学生版我自己捣鼓得差不多了,你们也都知道了。还有一首,是关于我太爷的,叫《如愿》。”陈野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追忆,“故事就是……一个无名战士的消失,一个家庭的破碎,还有一个毫无血缘的养父,用超越血缘的担当,把那个破碎的家重新撑起来的故事…故事里的战士就是我阿爷的亲爹,养父是我现在的太爷,他们以前也是一起在战场上拼杀的,只是当时我阿爷的亲爹选择继续跟上其他部队,我太爷选择留下来照顾家庭。直到建国后,我太爷自己也走向那场踏过鸭绿江的战场………这首歌,现在只完成了一部分,剩下的……”
陈野叹了口气,有点沮丧,“卡壳了,没灵感了。”他坦白了自己的困境,“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气氛,憋得慌。能不能用这些歌,给大伙儿,也给咱们自己,提提醒,所以……想找你们回来,帮我一起把歌补齐了。你们也知道,我就是个半吊子小孩儿,能想到的,都倒干净了,真的没招了,灵感榨干了,再榨就成渣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比之前更长的死寂。
陈野甚至能想象到画面:黄文文红着眼睛咬着嘴唇,苏苏拿着纸巾擤鼻涕,姜姜沉默地抱着胳膊,陈静眼神锐利地盯着手机……
然后,
电话那头猛地爆发出几个女孩异口同声、带着浓重哭腔却无比坚定的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在陈野耳边回响:
“回——!!!”
“我们马上买票!”
“立刻!马上!回武荣!!”
“小野你等着!姐姐们带着乐器杀回来帮你圆梦!不!是帮那些故事里的英雄和阿嬷圆梦!”
那声音之大,震得陈野赶紧把听筒拿远了一点,陈野红着眼眶,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乐队紧急集合令——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