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压低声音问:“小白,你咋一点都不惊讶?认识?”
唐晓白小脑袋一扬,下巴抬得老高,带着点“江湖百晓生·陈厝村分生”的骄傲,同样压低声音:“当然晓得咯!前两天就随他们妈妈住到我们那片另一个空屋里头了嘛!就在我家斜对门!我跟我妈妈过去耍(玩)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了嘛!还摆了会儿龙门阵(聊了会儿天)!”
“哦?都随妈妈过来的?”陈野顺口问,心里隐约有了点预感。
唐晓白点点头,小脸上那点得意劲儿淡了一点,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嗯,都跟妈妈。王建平和李露露家…屋头(家里)遭泥巴(泥石流)埋了…他们两个那天跟妈妈去镇上赶场(赶集)才没得事…诗诗家老汉儿(爸爸)在煤矿里头…去年…没上来(矿难)…她妈妈被她屋头(娘家)其他亲戚欺负惨了…房子田地都遭占咯…他们三个的妈妈,都是我外婆晓得她们可怜,介绍她们过来这边找活路(谋生)的…”
陈野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了,像被按了暂停键。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八卦小火苗,“噗”一下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感觉,有点闷闷的。他看着那三个虽然穿着可能是最好的新衣服,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不安和怯生生的孩子,又看看旁边努力表现得轻松、但眼底也藏着不属于孩童的复杂故事的唐晓白。
“唉…”陈野心里的小人儿难得没吐槽,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操蛋的世界,有时候对小孩子也从不手下留情。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响起,陈野那点被新同学身世冲击得有点蔫的咸鱼劲儿,又被对京城大瓜的好奇心给压下去了。他像颗被点燃的小炮弹似的,“嗖”地冲出教室,目标明确——直扑幼儿园老师的办公室,一踏进门就看到有好几个老师都在这。
“陈老师!陈老师!”陈野扒着门框,探进个瓜皮头,对办公桌在门边的陈老师问道“你这次去北京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陈静老师正在整理教案,闻声抬头,看到他那副抓心挠肝的又不好意思问的八卦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冲他神秘地眨眨眼,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招招手,等陈野凑近了,才用气声、带着点小兴奋说:“放学等我,路上跟你细说。” 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有故事!有大故事!惊天动地的那种!
陈野瞬间被点燃!心花怒放!他立刻切换回“我很懂事,我很稳重”模式,小脸绷紧,离开了办公室。
他心满意足地背起小手,重新迈出老大爷遛弯儿的步伐,摇头晃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往教室走,感觉脚下都轻飘飘的。身后好几个看到的老师都笑出了声音。
刚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充满活力与指挥欲的川普声浪,正激情澎湃地席卷而来:
“王建平!你当老鹰!要凶点噻!莫像个瘟鸡儿(瘟鸡)!爪子(脚)要动起来!追噻!”
“李露露!张诗诗!跟到我后头!抓紧咯!莫松手!老鹰来咯!”
“后面的!跟紧点!莫掉队!当心被叼走!”
陈野循声望去,只见教室外面的空地上,唐晓白同学正叉着小腰,像个小将军一样,威风凛凛地组织着一场规模空前的“老鹰捉小鸡”大战!她当仁不让地站在最前面,张开细细的小胳膊,努力扮演着“老母鸡”的角色,护着身后一串长长的“小鸡仔”,其中赫然包括新来的李露露和张诗诗。而扮演“老鹰”的王建平,正努力做出凶恶的表情(效果有点憨,还有点害羞),试图突破唐晓白那并不算严密的防线。其他小朋友,包括哼哈三将和几个本地娃,也嘻嘻哈哈地加入了队伍,长长一串,跑起来像条歪歪扭扭的毛毛虫。
初春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孩子们奔跑、躲闪、嬉笑的脸上。新来的孩子们虽然还有些拘谨,跑动中带着点小心翼翼,但在唐晓白那极具感染力的川普指挥和“老母鸡”庇护下,紧张的小脸上,笑容也像被阳光催开的花苞,慢慢地、一点点地绽开了。
陈野没有加入这场混乱又欢乐的追逐,他懒洋洋地靠在走廊斑驳的、带着凉意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兜里,虽然裤兜很浅,但不妨碍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唐晓白那小小的身影,
“啧,”陈野看着那个活力四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小小身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小声嘀咕道,“这个‘川辣子’…社交牛逼症怕不是已经突破晚期,直接进化成‘社交核聚变’了?牛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