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为了装酷,和信了邪一样,跟风吹起的文艺因子,当然更大的因素也有在阿萱面前表现的欲望,在大学时曾学过一阵子吉他,会简单的和弦和扫弦。虽然技艺一般,但基础乐理和手感还在记忆里。这一个月,他偷偷观察过几次那把吉他,确认平常乱放看不到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就是现在。
趁着操场上“老鹰捉小鸡”的胜利者和失败者们还在进行战(吵)后(架)复(拌)盘(嘴),趁着小李老师被几个小朋友围着问东问西,陈野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人群,背着小手,迈着他那看似慢悠悠实则目标明确的步伐,溜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教室里还残留着小朋友们的汗味和点心碎屑的味道。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把棕色的、琴箱有些磨损的木吉他,就静静地靠在教室后面的墙角。
陈野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走到吉他旁,伸出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拂去琴箱上的浮尘。木头的纹理在阳光下显得温润。他搬来一张小板凳坐下,把吉他抱在怀里。
对一个四岁多点的孩子来说,这吉他显得太大了,抱起来有些吃力,琴颈也显得过长。他努力调整姿势,让琴箱靠在自己小小的身体上,琴头向上倾斜。
他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拨动了一下最粗的那根弦(6弦)。
“嗡……” 一声沉闷、带着点木头共振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并不悦耳,甚至有点哑。
但听在陈野耳中,
就是这个感觉,久违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前世那点可怜的肌肉记忆。小胖手笨拙地按向琴颈,试图压住三品附近的金属弦。指尖传来清晰的压迫感和微痛。对于稚嫩的手指来说,按弦需要不小的力气。
他皱着眉头,咬着下唇,使出吃奶的劲儿,小脸都憋红了,才勉强让几根手指歪歪扭扭地按在了大概的位置。然后,另一只小手的拇指和食指并拢,有些僵硬地扫过六根琴弦。
“嚓…嗡…滋啦…”
一串极其不和谐、带着杂音的音符蹦了出来,像锯木头,又像破锣。
陈野毫不在意。他松开手,甩了甩被琴弦硌得发红的手指,又换了个姿势,试图按另一个更简单的E和弦。这次稍微好一点,虽然声音依旧单薄粗糙,但至少能听出点调调了。
他不再追求和弦,开始尝试最简单的单音旋律。小手指在琴弦上笨拙地滑动、按压、拨动。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音符从琴箱里飘出来,像刚学步的鸭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小星星》?不行,太幼稚。
《两只老虎》?更幼稚。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试图哼唱并弹奏出几个他印象深刻的旋律片段——或许是前世某个港台金曲的前奏,或许是广播里听过的某个调子。
“嗦…啦…哆…咪…”
“滋…啦…哆…”
声音很轻,很生涩,甚至有点难听。但在陈野专注的世界里,这些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冲刷着他被幼稚游戏填满的疲惫心灵。他沉浸其中,小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几个简单的音符组合,试图找回手指的感觉和音准。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他小小的、认真的侧脸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西瓜头倔强地翘着几根呆毛。那把与他体型不符的老旧吉他,此刻成了他与这个喧嚣幼稚世界隔绝的方舟。
操场上,唐晓白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她“老鹰”的战绩,江晚气鼓鼓地控诉她扯坏了裙子,阿金围着唐晓白“老大老大”地叫。谁也没有注意到,教室里那个总是懒洋洋、背着小手像个小老头的陈野,此刻却无比认真地在琴弦上弹着不成调的琴音,混合着窗外孩子们的喧闹,构成了1993年秋日午后一首独特的序曲。陈野的音乐之路,就在这“弹棉花”般的噪音中,歪歪扭扭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