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诅咒7(1 / 2)

最后的时光,是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的。

铁柱不再感到饥饿,也不再觉得寒冷。那浓郁的、无孔不入的栀子花香,仿佛成了他唯一的食粮和衣物,支撑着这具日益枯槁的躯壳。他每天只做一件事:缓慢地、仔细地清理着村子。

他将散落在泥地里的破陶片捡起来,堆在墙角。他把歪斜的篱笆勉强扶正,用草绳绑住。他甚至尝试着去修补学校那完全坍塌的屋顶,虽然只是徒劳地将几根朽木归拢在一起。他的动作迟缓而专注,像是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

他的意识处于一种模糊的清醒状态。属于李铁柱的记忆正在快速褪色,像被雨水冲刷的壁画。他记得爹娘模糊的轮廓,记得林老师初来时带来的糖果的甜味,记得那个血腥夜晚的火把与歌声……但这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香气的雾,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鲜活、更强烈的感知洪流。

当他手指拂过老槐树粗糙的树皮时,指尖传来的不再是木头的质感,而是冰冷的绳索深勒进腕骨的剧痛,以及血液离开身体时那种温热的流逝感。

当他望向通往山外的那条被荒草淹没的小路时,胸腔里会涌起一股几乎要炸裂的渴望与不甘——那是林晓对外面世界未尽的眺望。

当他深夜独坐,听到风声穿过空屋的呜咽时,那声音在他耳中会自动转化为村民们古老而麻木的祷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敲打在他的灵魂上。

他甚至开始“看到”一些并不存在的景象。比如,张寡妇会突然出现在井边,对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生活的艰辛,然后身影又如烟般散去。王屠夫会扛着无形的杀猪刀,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粗哑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

这些幻视幻听,这些切身的痛楚与情感,构成了他此刻存在的全部。李铁柱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林晓残存怨念与记忆填充起来的、活着的容器。

那株栀子花,开到了最盛。花朵硕大,颜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近乎透明的惨白,在墨绿色叶片的衬托下,像一只只窥视着死亡的眼睛。香气也达到了顶峰,不再是单纯的甜腻,而是混合了泥土、冰雪、腐朽木材以及一种极淡的、类似铁锈(血?)的复杂气味,浓烈得仿佛有了形状,沉甸甸地压在槐叶岭的每一寸空气上。

这天傍晚,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染得一片凄艳。

铁柱做完了最后一点清理。他站在村中央,环顾四周。歪斜的房屋,荒芜的田地,寂静无声。这里已经是一座完美的、巨大的坟墓。

他缓缓走向那株盛开的栀子花。

脚步很稳,没有丝毫犹豫。他走到花前,停下。夕阳的余晖给他枯瘦的身形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边。

他伸出手,不是去折断花枝,而是极其轻柔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最近的一朵、绽放得最彻底的花。

花瓣冰凉,细腻,带着一种不属于人世的柔滑。

在触碰的瞬间,一股庞大无比的意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不再是碎片,不再是回响,而是完整的、连贯的、属于林晓的最后时刻——

被信任的村民背叛时的震惊与茫然……

被捆绑拖行时的恐惧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