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踮着脚。
那个抱着红气球的小女孩的身影，从客厅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她依旧低着头，枯黄的头发遮着脸。
她停在我面前，仰起“头”——尽管看不到脸，但我能感觉到那束空洞的视线，落在我这个巨大的、新生的红气球上。
她似乎……很满意。
她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不是碰我，而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她自己怀里那只从未离身的、同样鲜红饱满的气球。
然后，她转过身，踮着脚，像来完成交接仪式一样，无声无息地又走回了客厅的阴影里，消失了。
厨房里，只剩下我。
悬浮着。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陈主任那肥硕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堵住了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残忍，只有一种完成工作后的麻木和平静。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不是气球皮。是一个老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气泵嘴，后面连着长长的、盘起来的软管。
他走到我面前，踮起脚，费力地将那个冰冷的气泵嘴，对准了我“头顶”那个系着纸尾巴的、微微凸起的“充气口”。
然后，他开始……抽气。
不是吹，是抽。
嘶——嘶——
一种强大的吸力从那个泵嘴传来！我感觉到构成我存在的“气”——那些混合着我的血、我的魂的气体，开始被一丝丝地、持续不断地抽取出去！
我的体积开始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缩小。紧绷的皮肤变得松弛，出现褶皱。
这个过程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被掏空感。
我被抽走的“气”，顺着那根长长的软管，不知道被输送往何处。
也许去往另一个房间，去“吹”起另一个新的气球。
也许去填充某个巨大的、我所不知道的集合体。
我不知道。
我只是在慢慢地、确凿地干瘪下去。
意识也随之变得越发模糊、稀薄。
最后一眼，我看到陈主任身后，客厅的阴影里，似乎并排站着好几个模糊的身影。有穿着保安制服的老赵，有眼神空洞的王薇，还有……其他一些陌生的面孔。
他们都静静地站着，看着我，面无表情。
像看着一个被回收的……空瓶子。
我的体积越来越小，从人形逐渐变成一个不成形的、干瘪的红色皮囊，软塌塌地垂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最后一丝“气”被抽走。
那根苍白的纸尾巴，无力地搭在皱巴巴的皮囊上。
我的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绝对的……
虚无。
黑暗中，似乎响起了一声极轻微的、满足的叹息。
不知道来自谁。
然后，是陈主任麻木的声音，像是在做最后的记录：
“编号 0713，回收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