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跑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帆布背包拍打着后背,画板斜挎在肩上,边角蹭到胳膊肘,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他在江川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胸口起伏着,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上。
它怎么了?林暮的声音有点喘,眼睛先落在台阶上的小猫身上,瞳孔猛地缩了缩。
小猫还闭着眼,右后腿的血珠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沾在灰黑的毛上,像块丑陋的补丁。江川手里的纱布沾着碘伏,正悬在小猫伤口上方,动作停在半空,被林暮这声打断,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捡的。江川收回手,把纱布扔在旁边的工具箱上,声音有点不耐烦,腿断了,快死了。
林暮没接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凑近小猫。他放轻了呼吸,生怕吓到这团小小的、颤抖的毛球。小猫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鼻子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幼兽,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别动它。林暮突然伸手,轻轻按住江川还想碰小猫的右手腕。他的手指很凉,指尖带着帆布背包的布料摩擦出的粗糙感,按在江川温热的手腕上,像块小冰块。
江川挑眉,想抽回手,却被林暮按得很稳。这小子平时碰一下都要缩半天,今天倒反常得很。他低头看林暮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上有常年握画笔磨出的薄茧,此刻正轻轻贴着他的腕骨,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
你干嘛?江川挣了一下,没挣开,语气更冲了,不处理等着烂死?
不是。林暮摇摇头,眼睛没离开小猫,声音压得很低,它害怕,你动作太急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朝上,慢慢凑到小猫鼻子前,我来吧,我以前在养父母家喂过流浪猫,知道怎么弄。
小猫的鼻子动了动,在林暮掌心蹭了一下,湿漉漉的,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林暮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随即放松下来,嘴角抿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江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烦躁又涌上来。猫而已,死了就死了,哪来这么多讲究。他刚想开口怼回去,却看见林暮突然站起身,开始脱外套。
现在是六月,铁北的午后热得像蒸笼,林暮却穿着件长袖校服外套,大概是早上出门时天气还凉。他把外套脱下来,里子朝外铺在地上,动作轻得像在展开一张画纸。外套的肘部有块补丁,是江川上次用缝纫机给他补的,深灰色的线脚歪歪扭扭,像条爬动的蚯蚓。
你干嘛?江川皱眉,看着林暮蹲回台阶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猫的腋下穿过,另一只手托住它的屁股,把小猫整个抱了起来。
小猫很轻,林暮的胳膊几乎没怎么下沉。他把小猫放在铺好的外套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玻璃制品。小猫被惊动了,睁开眼睛,那双蓝色的眸子蒙着层水雾,茫然地看了看林暮,又闭上了,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不再发抖了。
它的腿不能碰。林暮低着头,用外套的袖子轻轻裹住小猫的身体,只露出受伤的右后腿,直接用纱布缠会疼,得先固定住。他抬头看江川,眼睛亮亮的,带着点恳求,你刚才买的纱布和碘伏,能借我用吗?
江川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看着林暮用外套把小猫裹成个小小的包袱,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阳光照在林暮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嘴唇抿着,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画一幅重要的素描。
麻烦。江川最终还是从工具箱上拿起纱布和碘伏,扔给林暮,拿走拿走,别在这儿碍事。
林暮接住纱布,手指不小心碰到江川的指尖,烫得他赶紧缩了缩手。他低下头,小声说了句,然后抱着裹在衣服里的小猫站起身,帆布背包滑到胳膊上,他腾不出手去扶,只能用胳膊肘夹着。
我带它回去。林暮说,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爸那边房子空着,我可以照顾它。
江川嗤笑一声,单脚跳着挪到工具箱旁,靠在上面,看着林暮怀里的小猫。那团毛球此刻安静得很,脑袋埋在外套里,只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偶尔动一下。
你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养这个?江川踢了踢旁边的废轮胎,轮胎发出一声响,小猫吓得抖了一下,林暮立刻把它抱得更紧了。
能活。林暮抬起头,眼睛里有光,像落了星星,它会好起来的,就像...就像铁北的春天,总会来的。
江川愣了一下,看着林暮的眼睛。那双眼以前总是怯生生的,像受惊的小鹿,今天却亮得惊人,比维修铺顶上那个破灯泡还亮。他突然想起林暮画的那些画,画里的铁北总是带着点不一样的温柔,生锈的管道上开着野花,废弃的厂房窗户里漏进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