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余震(2 / 2)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里屋,把门帘放好。

江川还坐在沙发上,姿势没变,只是换了个角度,正看着门口。看见林暮出来,他问:怎么样?

没事了,好像睡着了。林暮说,走到茶几边,拿起那个掉漆的铁盒子,我去楼下买青菜和鸡蛋吧,刚才没买成。

江川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筒子楼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别去了,他说,太晚了,小卖部估计都关门了。

那晚上吃什么?林暮问。

江川指了指厨房:米缸里还有点米,煮点白粥吧,就着早上剩下的咸菜。

林暮点点头: 他转身往厨房走,刚走两步,又停下了,回头看着江川,你的脚...要不要再看看?刚才好像碰到了。

江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白绷带已经被汗水浸得有点透,边缘晕开一小片深色。没事,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老毛病了,过两天就好。

林暮没再说话,走进了厨房。厨房很小,光线更暗,灯泡瓦数很低,照得墙壁上的油污斑都模模糊糊的。米缸放在角落里,林暮打开盖子,里面的米不多了,刚好够煮两碗粥。他拿出锅,淘了米,加水,放在灶上,打开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的轻响。

他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火苗发呆。刚才林建国砸门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嗡嗡响,江川挡在门口的背影却越来越清晰。林暮是我朋友,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他心里那片一直结冰的湖里,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朋友。

在养父母家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过朋友。那些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孩子,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点说不清的距离,像是在看一个随时会被送走的物件。他也不敢和谁走得太近,怕自己刚习惯,就又被抛弃。来到铁北后,他更像个透明人,独来独往,把自己藏在画板后面。

直到遇见江川。

这个总是皱着眉,说话带刺,修自行车时满身油污的少年,却成了第一个说他是朋友的人。还是在林建国那样凶狠的逼问下,用那么坚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林暮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眼睛。锅里的水开始冒热气,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米香慢慢飘了出来,带着点淡淡的甜味。

客厅里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笃,由远及近。林暮赶紧擦了擦眼睛,转身往外看。江川拄着拐杖,单脚跳到了厨房门口,正皱着眉看他。

粥好了?江川问。

快了,再煮会儿。林暮说,赶紧转过身,假装去看锅里的粥。

江川没说话,只是站在门口,拄着拐杖,身体微微晃动。厨房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额角还没干的汗珠,和下巴上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

过了几秒,江川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锅里的粥:刚才...在外面,你听见了?

林暮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

听见什么了?江川又问。

林暮的心跳快了起来,他攥紧了锅铲,指节发白:听见...你说...我是你朋友。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说完就后悔了,怕江川觉得他矫情,或者干脆否认。

江川没说话。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铁蛋偶尔的声和里屋江父的咳嗽声。林暮的后背有点发僵,他能感觉到江川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带着点说不清的重量。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暮以为江川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听见江川轻轻了一声。

很轻的一声,轻得像羽毛落在地上。可林暮却觉得心里那片结冰的湖,好像有一角,悄悄地融化了。

他转过身,看见江川正看着锅里的粥,眉头还是皱着,嘴角却好像微微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脚踝处的白绷带在灯光下泛着浅黄,像是浸了汗,又像是浸了别的什么。

粥好了。林暮说,声音有点发颤,却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江川点点头,拄着拐杖,单脚跳回客厅,盛出来吧,我饿了。

林暮拿起两个搪瓷碗,盛了两碗白粥。粥很稠,冒着热气,米香混着咸菜的咸味,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漫开来。铁蛋蹲在茶几边,叫着,尾巴扫来扫去。

江川坐在沙发上,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拿着勺子,慢慢地喝粥。林暮坐在他对面,也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咸菜黑乎乎的,有点苦,可就着热粥,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带。铁蛋蹭到林暮脚边,蜷成一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里屋的咳嗽声停了,江父好像又睡着了。

林暮看着江川喝粥的样子,他喝得很慢,眉头还是皱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可林暮却觉得,这一刻的安静,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就好像刚才那场混乱的余震已经过去,而他和江川,还有这碗热粥,这只橘白相间的猫,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世界,把铁北的寒冷和灰暗,都挡在了门外。

他低下头,继续喝粥,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粥很烫,烫得他喉咙发疼,可心里却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