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川走到煤炉边，添了块蜂窝煤，橘红色的火光舔着炉壁，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没开客厅的灯，借着炉火的光走到工具箱旁——那是个掉了漆的铁皮箱子，放在客厅靠窗的角落，里面塞满了各种零件和工具，是他在家干活的地方。
他从外套内袋掏出速写本，放在工具箱盖上。炉火的光忽明忽暗，照在封面上，磨破的边角泛着暖黄。江川蹲在箱子前，手指在封面上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翻开，找到那张画。
画里的自己被炉火映照，铅笔线条仿佛活了过来。他看着画里那个专注拧刹车的身影，突然想起下午林暮握着铅笔的样子——手指纤细，骨节分明，笔尖悬在纸上半天不敢落下，像怕惊扰了什么。
\"看啥呢？\"江父的声音又从里屋传来。
江川赶紧合上本子，\"没啥。\"他站起身，走到客厅墙前。墙面是斑驳的白石灰，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靠近工具箱的位置，有几个模糊的钉子孔，是以前挂日历留下的。
他突然想去把画贴起来。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江川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从不是喜欢这些玩意儿的人，墙上除了一张泛黄的电费催缴单，啥都没有。可刚才看见画里那个抱着猫的自己时，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江川转身走到工具箱旁，蹲下来翻找。最底层的抽屉里，钉子、螺丝、垫片混在一起，他手指在里面摸索，摸到个小小的金属硬物——是颗图钉，银色的，帽顶有点锈。
他捏着图钉站起身，又拿起速写本，翻到那张画。纸页太薄，他怕弄坏，小心翼翼地把画从本子上撕下来。撕的时候很小心，却还是在边缘留下了参差不齐的毛边。
江川走到墙边，借着炉火的光，把画举起来。画不大，A4纸大小，他比划了几下，选了个视线正好能扫到的高度——工具箱斜上方，以前挂日历的位置。
他用左手按住画的左上角，右手捏着图钉，对准墙面那个旧钉子孔，轻轻按下去。图钉很尖，扎进墙里时发出轻微的\"噗\"声。他又在右上角和左下角各按了一颗，也是从工具箱里翻出来的旧图钉，银色帽顶都带着点锈迹。
画贴得有点歪，左下角比右上角低了半厘米，像片被风吹斜的叶子。江川退后两步，眯着眼睛看了看，眉头皱了皱，想伸手去调整，手指快碰到画纸时又停住了——怕把薄纸戳破。
\"贴的啥？\"里屋的江父突然问，语气里带着点好奇。
江川没回头，\"没啥。\"他走到床边，拉开窗帘一角。外面的风更大了，卷着雪沫子拍打窗户，发出\"啪啪\"的声响。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墙上的画上，铅笔线条在光影里明明灭灭，画里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仿佛随时会站起来，拧动车把上的刹车线。
江川在床边坐下，床板发出\"吱呀\"的呻吟。他看着墙上的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旧疤。画里的铁蛋蜷成一团，尾巴尖微微翘起，和白天趴在他脚边时一模一样。
里屋的江父没再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混在一起。过了会儿，江川听见父亲翻了个身，床板又响了一声。他知道父亲在看那张画，虽然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
江川站起身，走到煤炉边，添了块新的蜂窝煤。橘红色的火光窜起来，照亮了墙上的画，也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看着画里那个低头修车的自己，看着脚边那个橘白相间的毛球，突然想起林暮下午画画时，耳朵尖红红的样子。
外面的风还在刮，卷着铁北冬天特有的寒意，呜咽着穿过空旷的工厂区。但筒子楼的小屋里，炉火噼啪作响，墙上的画被三颗银色图钉固定着，铅笔线条在暖黄的光线下，像是带着点温度。
江川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工具箱旁的小马扎上坐下来，目光时不时扫过墙上那张有点歪的画，直到炉火渐渐弱下去，屋里重新被昏黄的光线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