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数学卷子,卷边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但他没松手。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他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校服领子里。他的校服洗得有点发白,是养父母去年给他买的,比江川那件洗得变形的校服要新些,但穿在身上,总觉得不如江川那件带着机油味的外套暖和。
“哎,说曹操曹操到,”李强突然压低声音,“那小子是不是在那儿?”
林暮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冷的铁块砸中。他能感觉到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带着审视和嘲弄,像黏在身上的蚂蟥,甩都甩不掉。他不敢抬头,怕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怕他们问“你听到了吗”,更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他不想在他们面前哭,太丢人了。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鞋子是前天江川刚帮他补好的,鞋底磨平了,江川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块旧轮胎橡胶,用钉子钉在鞋底,现在走路还能感觉到那块橡胶的硬度,有点硌脚,但比之前打滑好多了。
“装没听见呢?”王磊嗤笑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喂,林暮,你跟江川……”
林暮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墙上,发出轻微的“咚”一声。他还是没抬头,只是把数学卷子抱得更紧了,像抱着最后一点遮羞布。他能闻到王磊身上的烟味,还有李强刚吃完辣条的油腻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让他胃里有点翻腾。
他不想跟他们说话。解释吗?说他不是跟屁虫?说他和江川只是……只是什么呢?朋友?好像不止。兄弟?又不太对。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们是什么关系,只知道跟江川待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是踏实的,不像在生父林建国那个空荡荡的家里,也不像在养父母家时总是小心翼翼地看别人脸色。
走廊里的喧闹声好像突然远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又重又快,撞得胸口发闷。他觉得眼睛有点发热,赶紧用力眨了眨,把那点湿意憋回去——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里哭。
“走了走了,跟他废话啥,”赵虎拉了王磊一把,“快上课了,等会儿老班来了。”
王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李强拽着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那股烟味和油腻味也淡了些。林暮还是维持着靠墙的姿势,手指僵硬地捏着卷子,指节泛白。
走廊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有同学跑过,脚步声“噔噔噔”地响,还有人在喊“快点,下节数学课要测验了”。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长方形的光斑,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灰尘,像一群慌乱的小虫。
林暮慢慢松开攥紧的手指,数学卷子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边角卷得像朵蔫了的花。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是残留着那几句议论的回声,刺得他喉咙发紧。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块江川钉上去的橡胶片沾了点灰尘。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脚步比平时更慢,像灌了铅似的。走廊里的喧闹声、脚步声、说话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没有去楼梯间,也没有回教室,只是低着头,沿着墙根,慢慢地往前走,背影在斑驳的墙皮和晃动的人影里,显得格外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