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不饿?\"江川突然开口,声音在\"哗啦啦\"的风声里显得有点闷。
林暮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他:\"啊?不饿。\"
\"我这儿有馒头。\"江川从棚子角落的塑料袋里摸出个馒头,是早上买的,现在还有点温乎,\"刚张婶给的,她家蒸多了。\"
林暮看着那个馒头,圆滚滚的,表面有层细密的褶皱。他想起昨天自己啃的冷馒头,硬得硌牙,而江川每次给的馒头总是热乎的。他接过馒头,指尖碰到江川的手指,有点烫,带着机油的味道。
\"谢谢。\"林暮小声说。
江川没说话,转身继续修那辆电动车。后轮的轴承坏了,他得把整个轮子拆下来。扳手卡在螺帽上,他踩住车架,身体往后仰,用力一扳,\"嘎吱\"一声,螺帽松了。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滴在车架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林暮咬了口馒头,甜丝丝的,是放了糖的。他低头看向速写本,刚才画到一半的侧脸旁边,还空着块地方。他捏着铅笔,趁江川没注意,飞快地在那里补了几笔——一颗汗珠正从下颌线往下滑,要滴进领口的样子。铅笔尖在纸上蹭出沙沙声,薄得透光的纸页微微发颤。
天慢慢黑透了,筒子楼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落在维修铺的地上,像打翻了的颜料。江川终于把电动车修好了,他直起身,捶了捶腰,发出\"咔吧\"的声响。棚子顶上的灯泡\"滋\"地闪了一下,光线暗了暗,又亮起来,把江川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林暮的速写本上。
林暮已经画完了。他把铅笔放进铅笔盒,合上速写本,小心地塞进书包侧袋。本子有点鼓,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他用手指按了按本子,才勉强拉上。书包侧袋里还有江川昨天给的馒头包装袋,叠得整整齐齐的,林暮摸了摸,硬邦邦的,还没扔。
他拿出数学作业本,假装刚才一直在做题。其实那道三角函数题还是没头绪,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有几道根本不是函数图像,而是江川握扳手的手的轮廓。
江川收拾着工具,把螺丝刀插进工具箱的格子里,钳子挂在侧面的挂钩上。铁盒子被他放在工具台的角落,盖着盖子,里面是林暮上次落下的速写本——现在林暮每天都带着自己的本子,那个铁盒子里的,好像成了个秘密。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桌上的作业本哗啦啦响。林暮打了个寒颤,把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他昨天穿少了,江川把外套给他盖了,今天特意多穿了件毛衣,可还是觉得冷。铁北的秋天总是这样,风里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疼。
江川锁电动车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林暮在发抖。他动作顿了顿,手里的锁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没继续锁,转身往楼上走。
楼道里的灯坏了,江川摸着墙,一步一步往上挪。家里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黑暗里传来父亲均匀的呼吸声。他走到里屋,从门后挂钩上取下那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袖口磨破了边,肘部的补丁边角磨得起毛,布料硬邦邦的,带着衣柜里的霉味和淡淡的机油香。
他拿着外套下楼时,脚步放得很轻。林暮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头枕着胳膊,作业本摊在面前,上面的三角函数题还是空白的。右手边的速写本露出个角,磨破的封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白。
江川走到桌子旁,蹲下身,把外套轻轻展开。风从棚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林暮额前的头发微微晃动。江川先把外套的袖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睫毛颤了颤,没醒。然后他才把外套往下拉,盖住后背和胳膊,一直盖到手腕。外套很长,几乎能罩住林暮半个身子,袖口的破洞刚好在他手背上,露出一小截苍白的皮肤。
他帮林暮把垂在桌沿的左手轻轻抬起来,放进外套里,然后掖了掖领口。林暮在睡梦里咂了咂嘴,往暖和的地方拱了拱,脸埋进外套的领口,发出很小的一声呓语,听不清说什么。
江川蹲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昏黄的灯泡照着林暮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只停在那儿的蝴蝶。外套上的机油印子蹭到了他的头发上,留下个灰黑的印子,林暮没醒,只是呼吸更均匀了些。
远处传来王大妈喊孙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在巷子里荡来荡去。江川站起身,转身继续收拾工具,脚步放得很轻,怕惊醒了桌上的人。棚子顶上的灯泡又\"滋\"地闪了一下,把他的影子和林暮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那张画满了素描的速写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