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等奖,高一(3)班,李娜,作品《我的家乡》。”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走上台,接过证书和一个黄色的信封,脸上笑得通红。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二等奖,高二(1)班,林暮,作品《夕阳下的工厂》。”
林暮的心脏猛地一跳。
周围有人推了他一把:“林暮,叫你呢!”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拨开人群往台上走。脚下的地板有点滑,他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引来台下一阵低低的笑声。他的脸更烫了,头埋得更低,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的光斑。
走到舞台中央,他接过陈老师递过来的证书和信封。证书是红色的,封面烫着金色的“荣誉证书”四个字,边角有点卷。信封是牛皮纸的,厚厚的,捏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硬硬的纸币棱角。
“恭喜。”陈老师小声说,冲他笑了笑。
林暮点点头,想说“谢谢老师”,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拿着证书和信封,转身就想下台,却被校长叫住了。
“哎,等一下,”校长拿着话筒,指了指林暮,“这位同学,你的画评委老师评价很高啊,说说创作思路呗?”
林暮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聚光灯下,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皮肤发疼。他的手开始发抖,证书和信封差点掉在地上。
“我……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他想说他想画出铁北的样子,想说那些锈蚀的钢铁里藏着故事,想说那个角落里的人影……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台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这谁啊?”
“好像是转来的那个,不爱说话。”
“画的啥玩意儿?黑乎乎的。”
林暮的脸白了,手指紧紧攥着证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逃下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校长,”陈老师赶紧打圆场,接过话筒,“林暮同学比较内向,我们还是看画吧。他的画确实很有特点,几位评委老师都说,这幅画很有思想,很有张力,把工业时代的苍凉和生命力结合得很好。”
“对,有思想,有张力!”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老师也附和道,“尤其是光影的处理,很见功力。”
林暮低着头,听着老师的评价,心里五味杂陈。有思想?有张力?他只是画了自己看到的东西而已。画那些沉默的厂房,画那片温暖的夕阳,画那个让他感到安心的背影。
聚光灯移开了,落在下一个获奖同学身上。林暮像得到赦免一样,几乎是逃下台的。他没回人群,而是直接冲出了礼堂,跑到操场旁边的梧桐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手心全是汗,把证书的封面都浸湿了一小块。他靠在冰凉的树干上,慢慢平复呼吸,然后低头看向手里的证书和信封。
红色的证书,烫金的字,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却又感觉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用黑色的钢笔写着:林暮同学,在铁北中学第二十三届艺术节绘画比赛中,作品《夕阳下的工厂》荣获二等奖。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信封是牛皮纸的,上面用圆珠笔写着“林暮 100元”。他捏了捏,里面是一沓崭新的十元纸币,硬硬的,棱角分明。
一百块。
林暮把信封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拉好拉链。然后把证书也折好,放进同一个夹层。他靠在树上,抬头看向礼堂的方向。窗户里透出人影晃动,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
江川没来。
林暮心里有点失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但有点麻。他早该想到的,江川怎么会来呢?
他从书包里拿出早上剩下的半个馒头,慢慢啃着。馒头有点干,噎得他喉咙发疼。他想起江川早上塞给他的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乎乎的红糖馒头,甜丝丝的,现在应该还在书包侧袋里。
他伸手摸了摸,油纸包还在,硬硬的,已经凉透了。他没舍得吃,想留到晚上回去再吃。
风吹过操场,卷起地上的煤渣,打在脸上有点疼。林暮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往教室走去。
书包里的证书和信封沉甸甸的,像是揣着一块小小的太阳,暖烘烘的。他想起陈老师的话,想起那句“很有思想,很有张力”,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
也许,这幅画真的还不错。
也许,江川虽然没来,但他知道自己获奖了,也会觉得……还行吧?
林暮走到教学楼拐角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礼堂。夕阳的光从窗户照进去,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他画里的那片橘红色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