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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扫帚与尘埃(2 / 2)

心里有种说不清的踏实感,像刚给自行车上了油,链条转动时顺畅得没有一点杂音。

他走到楼下,解开自行车锁。刚要跨上去,眼角的余光瞥见江川家的窗户。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昏黄的灯光。林暮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蹬着自行车离开了红卫家属院。

接下来的几天,林暮每天放学后都会绕到红卫家属院。

他渐渐摸清了楼道里的规律:早上七点多会有人下楼倒垃圾,脚步声咚咚响;中午十二点左右楼道里飘满饭菜味,谁家炒了辣椒,整栋楼都能闻到;下午三点多有个老太太会拄着拐杖慢慢上楼,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傍晚时分,楼道里最热闹,孩子们的吵闹声、大人的训斥声、电视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林暮总是选在下午四点左右来。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在上班或上学,楼道里最安静,只有风穿过窗户的声音和偶尔从谁家传来的咳嗽声。

他的扫地动作越来越熟练。第一天还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物,第二天就能准确地把灰尘扫进簸箕,第三天已经能注意到那些平时看不见的角落:楼梯转角的蜘蛛网、暖气片后面的瓜子皮、窗台缝里的烟蒂。

扫帚似乎也越来越顺手了。掉毛的地方被他用绳子捆紧了些,木柄上的裂纹被他用手帕擦过几遍,虽然还是硌手,却不像刚开始那样磨得手心发红。他甚至在扫帚柄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握点,就在那圈旧布条

江川家的门口每天都有细微的变化。

有时是门口多了一袋刚买的菜,用塑料袋装着,里面有几个蔫了的西红柿和一把青菜;有时是门把手上挂着刚洗好的毛巾,蓝色的,边角磨得起毛;有时是门口的地面湿漉漉的,像是刚拖过,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林暮知道这些都是江川留下的痕迹。他从不敲门,也从不探头往门里看,只是默默地把门口的灰尘扫干净,把被风吹到门口的落叶捡起来,扔进簸箕。有一次他甚至看到门垫上放着一双旧拖鞋,鞋底快磨平了,他悄悄把拖鞋往门里推了推,免得被风吹走。

江川的父亲咳嗽声时好时坏。

有时林暮扫完整个楼道都听不到一声咳嗽,那时他心里会稍微松快些,觉得今天江川的父亲可能舒服点;有时咳嗽声从他进楼道开始就没停过,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那时林暮就会扫得格外慢,格外轻,生怕自己弄出的声音会让里面的人更难受。

第五天下午,林暮正在扫三楼平台。

他刚把一堆灰尘扫到簸箕里,突然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比平时任何一次都要厉害,还夹杂着东西掉在地上的碎裂声。林暮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灰尘撒了一地。

他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内的咳嗽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江川压抑的声音:“爸!你怎么样?别乱动……”后面的话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听不真切。

林暮的手指紧紧攥着扫帚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敲门,想问问里面怎么样了,脚却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他有什么资格去敲门呢?他只是个陌生人,一个连谢谢都要鼓足勇气才能说出口的胆小鬼。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林暮吓得赶紧后退一步,躲到了窗户旁边的阴影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像要撞破胸膛。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面,也照亮了一只穿着旧拖鞋的脚。

是江川。

他只看到了江川的背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肩膀绷得紧紧的。江川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动作很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然后他转身,似乎要关门。

林暮屏住呼吸,把身体往阴影里缩了缩。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江川的目光似乎扫了过来。

林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道目光像楼道里的光,短暂地照亮了他藏身的角落。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心脏停跳了一拍。

几秒钟后,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林暮站在阴影里,一动不敢动。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能感觉到墙灰簌簌地掉在脖子里。他不知道江川有没有看到他,不知道刚才那一眼意味着什么。是被发现了?还是江川根本没在意这个躲在角落里的人?

风从窗户的破洞里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了看撒在地上的灰尘,又看了看紧闭的木门,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涩。

他慢慢走出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簸箕,把撒落的灰尘重新扫进去。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扫帚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扫完最后一点灰尘,林暮拿起扫帚和簸箕,慢慢往楼下走。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把扫帚放回楼梯间,而是轻轻靠在了江川家对面的墙壁上,扫帚柄贴着墙皮,扫把头歪向一边,像个站岗的哨兵。

走到楼道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三楼平台的窗户里,那扇深棕色的门紧闭着,福字在昏黄的光线下微微发亮。风穿过楼道,卷起地上的几片碎纸,打着旋儿往楼上飘去,最后停在了江川家的门口。

林暮深吸一口气,跨上自行车。链条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比平时清脆了些。他蹬着车,慢慢驶出红卫家属院,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默的路。

他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

但他知道,那把靠在墙上的扫帚,会一直在那里。就像楼道里那道永远不会熄灭的微光,即使微弱,也足够照亮彼此需要走的路。

林暮骑着车,慢慢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身后是红卫家属院那截沉默的锈铁管,和里面正在悄然发生的,关于尘埃与微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