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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冷馒头与热汤(2 / 2)

林暮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他看着江川的背影,那个背影不算宽厚,甚至因为常年劳累显得有些单薄,但不知为什么,却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像铁北那些生锈的钢铁架子,看着破败,却还能撑住一片天。

他想起自己的速写本。如果现在拿出铅笔,他能画出江川此刻的样子吗?画出他微弓的背,紧握着馒头的手,还有那份藏在漠然下的疲惫。林暮的手指动了动,摸向书包里的铅笔,但很快又停住了。不行,太冒犯了。江川帮了他两次,他不能偷偷画人家。

江川吃完了第一个馒头,把塑料袋揉成一团,塞进校服口袋。然后他拿起第二个馒头,刚要咬,似乎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这次是直接看向林暮的方向。

林暮这次没来得及躲,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江川的眼神很亮,带着点没睡醒的烦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的眼角红血丝更明显了,大概是早上没睡够,又啃了干硬的馒头,脸色有点差。他就那么看着林暮,不说话,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问“你看什么”。

林暮的脸瞬间涨红了,像被火烧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说“没什么”,或者“谢谢早上的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含糊的气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最后他只能低下头,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能感觉到江川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那道目光有点沉,带着点探究,还有点……不耐烦?林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江川觉得他在窥探,生气了。

就在他几乎要站起来逃跑的时候,那道目光移开了。

林暮悄悄抬起眼,看到江川转了回去,重新拿起那个馒头,咬了一口。这次他咬得比刚才小了点,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些,似乎刚才的对视让他有点分心。

林暮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手心冒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江川明明没有对他做什么,甚至还帮了他。但他就是怕他,怕他眼里的冷,怕他不耐烦的皱眉,更怕……看到他啃冷馒头时那副漠然又疲惫的样子。

江川很快吃完了第二个馒头。他把塑料袋叠成一小块,塞进校服口袋,然后端起搪瓷缸子,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他站起身,动作有点慢,大概是坐久了,或者没吃饱,身体有些沉重。他没有再看林暮一眼,径直朝着食堂后门走去。后门是铁皮的,他拉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声,然后身影消失在门外。

林暮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食堂里的人渐渐少了,喧闹声也低了下去。他的胃还是空的,饿得发慌,但刚才那阵尖锐的抽痛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闷闷的、堵在胸口的感觉。

他抬起头,看向江川刚才坐过的位置。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孤零零地放在那里,里面空空的,映着头顶昏黄的灯光。

林暮慢慢站起身,走到免费汤的窗口。窗口后面的阿姨正在收拾,看到他,没好气地指了指旁边的桶:“汤在那儿,自己舀,快点,要关门了。”

桶里的汤很清,漂着几片菜叶和油花,底部沉着一些土豆块。林暮拿起一个掉了把的搪瓷碗,舀了半碗汤。汤有点温,味道很淡,带着点铁锈味,但喝下去,胃里总算有了点暖意。

他端着碗,回到自己的角落,慢慢喝着汤。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江川坐过的位置。他想起江川吞咽馒头时艰难的样子,想起那个旧搪瓷缸子,想起他校服上的油污和眼角的红血丝。

这个总是看起来很凶、很不耐烦的男生,原来一直这样活着。用冷馒头填肚子,用熬夜修车换医药费,用沉默扛起一个家。

林暮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放到指定的回收处。他走到食堂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回教室,而是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后门外面是条窄窄的巷子,堆着食堂的垃圾和一些废弃的桌椅。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铁北特有的煤烟味和铁锈味。林暮站在巷口,往远处看了看,没有看到江川的身影。他不知道江川去了哪里,是回教室睡觉了,还是去了修车铺?

他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张硬硬的纸。不是钱,是林建国给他的、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他想起林建国那个破旧的家,想起自己那辆还在车棚里的旧自行车——是林建国找邻居借的,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26寸黑色永久牌。下午放学后,他得骑车回去,林建国说晚上要给他做点吃的。

自行车……林暮的目光落在巷口地面上,那里有几滴油渍,像是有人刚在这里修过东西。他想起江川的修车铺,想起他熟练摆弄零件的样子。如果……如果自行车坏了,他可以去找江川修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暮就赶紧摇了摇头。他怎么能麻烦江川?江川已经帮了他两次了,他连午饭都只能啃冷馒头,自己怎么还好意思再去打扰他。

他转过身,慢慢往教学楼走。阳光透过灰蒙蒙的天空照下来,没什么温度,落在身上,像一层薄冰。林暮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那个影子很瘦,很长,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跟着他。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开后不久,食堂后门的拐角处,江川靠在墙上,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他刚才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抽烟,顺便……等那个总是低着头的转学生离开。他看着林暮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眉头皱了皱,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朝着自己的修车铺走去。那里还有两辆自行车等着他修,一辆车胎瘪了,另一辆……链条断了。

林暮回到教室时,里面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江川还趴在桌子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是睡得很沉。林暮轻轻坐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从书包里拿出速写本,翻开,看到第6章结尾画的那根枯枝,枯枝末端有个小小的芽。他握紧铅笔,笔尖悬在纸上,却没有画下去。他的目光落在江川的背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在阳光下能看到细密的灰尘。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林暮没再在意。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江川的背影,听着窗外风吹过梧桐枯枝的声音,还有教室里隐约的呼吸声。

他想,铁北的冬天真冷啊。但刚才在食堂角落里看到的那一幕,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心里那层厚厚的冰壳,露出一点微弱的、带着疼的暖意。

也许,这灰色的铁北,并不全是冰冷的。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在他被欺负时,皱着眉说“滚蛋”,会在角落里,默默啃着冷馒头,却给了他一点不敢言说的、微小的依靠。

林暮低下头,铅笔在纸上轻轻落下,这次没有画枯枝,而是画了一个小小的、掉了瓷的搪瓷缸子,里面盛着半缸子水,水面上漂着一层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