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伸手替她挡了一下,指尖触到她的脸颊,温温的,带着些微的颤抖,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苏媚儿心里一紧,袖中的毒针几乎要顺着指尖滑出来。那毒针在袖中烫得像团火,几乎要烧穿布料。
鬼王烦人荒唐的命令还在耳畔,那毒针,是从进入秘境开始便藏在袖子里的。
可第一天他救自己时,看着他眼里纯粹的关切,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竟生出一个念头。
未必不能得到鬼皇想要的东西。
未必非得杀了他。
她那时便已经改变了策略。
他要空觉,心甘情愿,把佛家最珍贵的东西给自己。
她要把鬼无相心心念念的东西给他,再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拿到后也用不了,却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
……
到了岔路口,她故意脚下一崴,顺势靠在他怀里,鼻尖蹭过他的衣襟,闻到淡淡的墨香,那是他方才在湖边练字时沾上的。
“对不住……”她抬头,唇瓣几乎要擦过他的下颌,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刻意做出来的慌乱,“公子的衣襟……沾到我的泪了……”
他的身体僵了僵,怀抱却依旧平稳,没有推开她,只是轻声道:“无妨。”
苏媚儿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像晒过太阳的棉絮。
她踮起脚,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指尖故意在他颈侧停留片刻,感受到他肌肤下脉搏的跳动,温热而鲜活:“公子真好,不像我……”
他笑了笑,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认真:“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很好。”
她收回手,袖中的毒针被悄悄藏得更深,藏进了最里层的暗袋,嘴角的笑意却真了几分:“那……公子明日还会来这里看月亮吗?”
他点头,毫不犹豫:“会。”
“那我来找你好不好?”她歪着头,眼里的狡黠藏在纯真后面,灵动非常,“我给你带亲手做的点心,是用后山采的野莓做的,可甜了。”
他看着她,像是被那份鲜活打动,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尾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苏媚儿转身离开时,袖中的手还在抖。她没杀他,反而约了明天再见。
鬼王若知道,罢了,随他去吧。
第二天,她果然提着灵果来了。
少年空觉已在湖边等着,手里拿着一卷书,见她来,便将书卷放在石桌上,眼里带着浅淡的期待。
他们并肩躺在湖边的草地上,看星星缀满夜空,像打翻了装碎钻的匣子。
苏媚儿数着猎户座的腰带,他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替她指认哪颗是启明星。
半夜下起了小雨,他脱下外袍罩在两人头顶,衣料上的墨香混着青草的湿意,格外清冽。
苏媚儿故意往他身边挤了挤,听着雨打衣袍的声音,像敲打着心鼓。
天快亮时,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苏媚儿看着他侧脸的轮廓,突然问:“公子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你看这星星月亮,多好看。”
少年空觉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媚儿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轻声道:“没什么。”
苏媚儿便自己开了口,:“我其实……好像活在一个梦里。以前家境贫困,好不容易赚了大钱,想买座带花园的宅子,结果一睁眼就在这地方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她没说是穿书,只说是梦境,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
少年空觉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水面,那里映着初生的朝阳,泛着金红的光。
“我爹娘在我出生时就没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被一户有钱人家领养,原以为能安稳些,可他们没过几年也走了,家里的亲戚容不下我,把我赶了出去。”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草地上的泥土:“乞讨了很多年,冬天就缩在破庙里,听着别人诵经,以为那能让人心里好受些。后来被方丈捡回去,穿上了僧衣,可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其实没有那么爱佛,有时候觉得,这世间没什么意思。”
他侧过头看她,眼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有少年人独有的迷茫与厌世:“他们都说我是佛子,说我该普度众生,可我连自己都度不了。
我没那么伟大,甚至……有点恨这日复一日的清规。”
苏媚儿愣住了。
这空觉,是佛宗近千年来最有可能飞升之人,众人把他歌颂的高洁无暇,与神无异。
她以为幻境里会是他对佛法的虔诚,对众生的慈悲,却没想过,这心底最深处的,竟是这样的孤独与叛逆。
朝阳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像他矛盾的内心。
她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像触碰易碎的梦:“那……不喜欢就不做嘛。”
少年空觉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躲开。
幻境里的风带着暖意,吹起两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