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踏出修车厂铁门,一股带着机油味的夜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将终端塞进背包最里层,拉链拉到顶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路灯一盏接一盏在他身后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水泥地上拖出忽长忽短的影子,像无声的默剧。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隔着布料传来麻意。
他掏出来,屏幕上“未知号码”四个字在白光中闪烁。拇指划过接听键的动作熟练得像是肌肉记忆。
“陈默!”电话那头的声音炸开,每个字都裹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震得听筒嗡嗡作响。
是王振国。只是这声音完全变了调,不再是往日那种慢条斯理的腔调,而是像砂纸磨过喉咙,又急又糙。
“你说你在织网?”王振国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修车厂那点把戏,是你下的饵吧?装模作样搞信号监控,真当我瞎?”
陈默没吭声,听筒贴紧耳朵,能听见对方粗重的呼吸夹杂着电流杂音。他脚步不停,走到路边一棵梧桐树下站定,肩背靠上粗糙的树干。风吹得头顶叶片沙沙响,几片枯叶打着旋擦过他的裤脚。
“你很得意?”王振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刺耳,“你以为你能赢?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碰什么!那些关系,那些网,不是你这种小角色能撼动的!”
陈默轻轻笑了。笑声很轻,却清晰地传了过去。
“对。”他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死一样的寂静里,只能听到远处隐约的汽车鸣笛。
几秒后,王振国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说什么?”
“我说,”陈默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再是棋子。从前是,现在不是了。”
“你——”王振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农村爬出来的穷学生!要不是我给你机会,你现在还在为下顿饭在哪发愁!”
“可你给的机会,是要我出卖灵魂。”陈默抬头,透过稀疏的枝叶望向夜空。云层很薄,几颗星子忽明忽灭,“而我现在做的事,是守住该守的东西。”
“放屁!”王振国猛地吼道,“什么该守?国家?理想?你不过是个聪明点的工具!现在连工具都不想当了,是不是?”
陈默没接话,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树皮。
“你查不到我。”他忽然说,语气依旧平稳,“你也抓不住我。你所有的动作,我都看得到。你派的人,去过的地方,联系过的号码……都在我的记录里。”
“你胡说!”王振国的声音开始发颤。
“赵天虎修车厂地下仓库的设备已经上线。”陈默的目光落在远处宿舍楼的轮廓上,“东墙配电房的备用电源也装好了,伪装成电焊机。你不信,可以再派人去看看。”
电话那端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像破旧的风箱。
“你……你早就布好了局?”
“不止这些。”陈默继续说,语速不快,却每个字都砸在对方心口,“你最近三个月联络的七个人,三个有海外背景的,国安已经在盯。剩下四个,一个是高校后勤采购员,一个是通讯公司技术员,还有一个,在你名下空壳公司做假账。”
“不可能!”王振国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不可能知道这些!”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起伏,“而且我知道你下一步想做什么——你想切断信号源,换掉联络方式,重新建立通道。但晚了。我已经反向追踪到你用的中继站位置。”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
然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桌上,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脆音。
“你等着!”王振国的声音扭曲变形,“我会让你后悔!让你身边的人一起倒霉!苏雪……她父亲在公安系统,你真觉得她安全?”
陈默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握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但他开口时,声音依旧稳得像磐石:“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不只会毁掉你的计划,还会让你活着看到自己怎么被扒皮。”
“威胁我?”王振国冷笑。
“不是威胁。”陈默说,“是提醒。你已经输了。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他直接按了挂断键。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在树下又站了片刻,才解锁手机,点开通讯录里备注“老李”的号码,快速键入:
“今晚起,所有陌生车辆记录车型颜色时间,每两小时汇总一次”
发送成功。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往宿舍走。
夜更深了,路灯把他孤单的影子拉长又挤短。鞋底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