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异响只持续了半秒就消失了。陈默抬头瞥了眼天花板的金属格栅,没多在意,又低头继续手里的活。焊枪在他指间微微发颤,一滴锡珠滚落,在电路板上凝成个圆润的小点。
他放下工具,顺手拿起港城寄来的行业简报。纸页哗啦一翻,带起一阵小风,吹散了空气里那点焊锡的焦糊味。第三版右下角有块豆腐干大小的消息:东京某电子企业实验室突发短路,设备严重损毁,暂无伤亡。配图模糊,只能瞅见几块烧得发黑的板子和散落一地的零件。
陈默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把简报折好,塞进抽屉最底下,顺手拧了拧示波器的旋钮。屏幕上的绿线稳稳跳动,精准得像钟摆。
这时候,东京郊区那栋灰白楼里,警报声刚歇。
实验室正中的工作台上还冒着黑烟,空气里一股塑料烧焦的呛人味。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蹲在地上,手套都烫裂了,手里还攥着爆炸时崩飞的散热片。
“参数全错了……”他喘着粗气,声音发颤,“这电压设计……现在的材料根本扛不住!”
旁边站着的组长脸黑得像锅底,手里捏着那份从中国传来的图纸,右上角红章醒目:“高频滤波优化版设计图——王先生提供”。
“王先生?”组长冷笑一声,把图纸狠狠拍在桌上,“这他妈叫优化?是拿咱们当小白鼠!”
他转身抓起电话,拨通上级专线,语速又急又冲:“立刻停掉‘星辰项目’!所有按中方资料搞的研发全部暂停!再说一遍——全部!”
电话一撂,他回头瞅了眼那块焦黑的主板,低声骂了句脏话,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废料桶。
这消息漂洋过海传回来时,已是深更半夜。
王振国窝在办公室的小沙发里,刚端起茶杯,电话就响了。他听着那头的汇报,手指越攥越紧,关节都发了白。最后那句“确认为无效数据”落进耳朵,他猛地将茶杯掼向墙壁。
“哐当”一声,瓷片四溅,茶水顺着墙皮往下淌,像道歪扭的脏印子。
“二十万!”他喉咙里挤出低吼,声音却闷在胸口,“就换回一堆破铜烂铁?”
他站起身,在窄憋的屋里来回踱步,脚步又重又乱。窗外城市灯火通明,他的脸却陷在阴影里。突然他刹住脚,拉开抽屉翻出本黑色通讯录,手指停在中间一页的某个名字上:张教授。
指甲在纸上狠狠划了一道。
他盯着那名字看了半晌,忽然冷笑:“聪明人总觉着能骗过所有人……可你忘了,骗子最怕的,是碰上更会骗的。”
“啪”地合上本子,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瞟了眼墙上的世界地图,目光在东亚那块停了停,随即“啪嗒”关了灯。
而大学实验室里,灯还亮着。
陈默已经换上新焊的主板,正测试接收灵敏度。他调了调天线角度,收音机里淌出清晰的粤语新闻,背景衬着轻快的钢琴曲。他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数字,笔尖沙沙地响。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进。”他头也没抬。
门开了,苏雪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一摞文件,眉头微蹙:“刚得着信儿,赵家厂最近在四处找模具供应商,动静不小。”
陈默嗯了一声,笔没停。
“你不急?”她问。
“急什么?”他终于抬眼,推了推眼镜,“他们要仿,我巴不得。真家伙在我这儿,假的随它满天飞。”
苏雪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成心的?让那些人拿到错图纸……就为让他们栽跟头?”
陈默笑了笑,没接话,反倒问:“你晓得为啥最好的陷阱,从来都不是锁死的笼子不?”
“因为猎物会自己往里钻?”
“对喽。”他点点头,“而且越是信心满满,摔得越惨。”
苏雪沉默片刻,把文件搁桌上:“那你想啥时候收网?”
“不急。”他关掉收音机,轻轻拍了拍外壳,“等他们把假技术当个宝,屁颠屁颠捧出国门那天,好戏才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