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又仔细检查了苏氏的双手和身体。当她轻轻掀起覆盖在苏氏身上的薄被时,眉头不由得紧紧蹙起。只见苏氏下身穿着寝衣的裙子,被褪至了膝盖下方,露出了小腿。而小腿部位,同样被麻绳捆绑着,绳结打得颇为松散,与捆绑手腕的麻绳是同一根。更奇怪的是,这捆绑是在睡裙之外进行的!外层的裙子并无血迹,但贴身的亵裤上,却零星沾染着一些滴落状的血点。
“这……不合常理。”赵彦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低声对元元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若真是盗匪劫色,意图不轨,通常应是先强行褪去衣裙,再行捆绑凌辱。哪有先将睡裙褪至膝下,再在裙子外面捆上小腿的道理?这顺序……倒像是有人为了制造劫色的假象,故意为之。” 这个发现,让“盗匪入室行凶”的说法,出现了第一道明显的裂痕。
元元的验尸还在继续。她示意仵作帮忙,小心地侧过苏氏的头部,检查其耳后、颈侧。随后,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银探针,极其轻柔地探入苏氏的口腔深处,在咽喉部位小心地刮取残留物。她将刮取到的些许糊状物放在一个白瓷碟中,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几种药粉,进行简单的测试。
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凝重地看向梁铮和秦泰,声音清晰而冷静:“苏氏胃中残留有大量未完全消化的糊状物,经初步检验,其主要成分是酸枣仁、柏子仁、远志、合欢皮……皆是配制‘安神汤’的药材。而且,从残留物的量和状态来看,剂量相当大,足以使一个成年人在服用后陷入深度昏睡,若无解药,昏睡两三日亦属正常,但此剂量本身,并不足以直接致命。”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关键细节:“值得注意的是,此等剂量的安神汤,药材苦涩异常,寻常人难以下咽。通常需用京郊密云特产的蜜枣熬煮取汁,调和其苦味,方能顺利服用。而熬煮这样一剂汤药,火候掌握得当,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若非极为亲近信任之人亲手递到嘴边,哄劝服下,苏氏断无可能毫无戒备地饮尽此汤。”
安神汤!
剂量足以昏睡!
需亲近之人哄服!
这个发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它几乎明确地将嫌疑指向了周承业——这个苏氏最“亲近信任”的丈夫!
恰在此时,周承业被允许进入房间外围等候问话。梁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沉声问道:“周佥事,尊夫人近日睡眠可好?可曾服用过安神药物?”
周承业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懊悔与痛苦交织的神色,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道:“是下官不好!是下官的错!昨夜……昨夜下官与拙荆因一些……一些不堪的传闻,发生了争执。她性子刚烈,气得一夜未眠……今早下官出门前,见她精神不济,还……还劝她好好休息……谁知……谁知竟会发生这种事!” 他提及“不堪传闻”时,眼神有明显的躲闪,声音也低了下去。
“传闻?什么传闻?”秦泰追问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周承业支支吾吾,最终像是难以启齿般说道:“是……是些关于下官与京郊一家绸缎铺掌柜……有些不清不楚的风言风语。拙荆信以为真,昨日还去找那掌柜理论……下官与她解释,她却不听,故而争吵……那都是谣言!是有人恶意中伤!” 他急于撇清,却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卧房内的勘察仍在继续,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那不合常理的捆绑顺序,那价值不菲却未被劫走的财物,那足以让人昏睡却非致命的安神汤,以及周承业言语间的漏洞和躲闪……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将案件的调查方向,引向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可能性——这很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入室杀人,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由身边最亲近之人实施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