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心中一震!是梁铮!他果然知道了!而且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个哑奴,就是他安插进来的眼睛和手!希望之火瞬间点燃!
她不再犹豫,接过馒头和水,狼吞虎咽起来。粗糙的食物此刻如同珍馐美味。
哑奴看着她吃完,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她又警惕地看了看牢门方向,然后从贴身的破旧夹袄里,掏出一小卷被揉得皱巴巴的、只有手指粗细的纸条,飞快地塞进元元手中。然后,她指了指纸条,又做了个“看”的动作,最后指了指墙角那个石板缝隙,示意自己会再来取回复。
做完这一切,哑奴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挪开小小的石板,敏捷地钻了出去,石板随即复原,看不出任何痕迹。
元元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跃出胸腔。她背靠着石柱,借着火把微弱跳动的光线,颤抖着展开那卷小小的纸条。纸条边缘粗糙,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是几行极其潦草的字迹,显然是仓促间写就,带着主人一贯的冷硬风格:
元娘:安否?勿怕。
案:迁都凶宅。富商吴德全家七口毙。密室。门窗内锁。现场留血符,见图。仵作言:符咒之血,与死者血同源,皆生前所流。疑为邪术索命。
线索:吴德曾承揽迁都西城木材采买。证人王三是木材商)、李四是账房伙计)、周五是力工头,可半月内相继‘意外’身亡。
图:(案——像是一只狰狞的眼睛,瞳孔部分被一个扭曲的“镇”字占据,周围是意义不明的勾画,整体透着一股邪异不祥的气息。)
纸条的末尾,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个力透纸背的墨点,仿佛凝聚了写信人所有的担忧与决心。
一定是梁铮的信!他把她当成了可以信任、可以分享案情、甚至可以依赖的伙伴!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瞬间涌上元元的心头,冲淡了地牢的阴冷和恐惧。
她的目光立刻被那潦草的符咒图案和关键信息吸引:
密室!门窗内锁!典型的“不可能犯罪”现场。
血符!邪术索命?故弄玄虚,转移视线!
符咒之血与死者血同源,皆“生前”所流?这是关键疑点!
吴德与迁都木材采买有关!动机指向利益纠葛?
三个关键证人半月内接连“意外”死亡!灭口!绝对是灭口!
她的刑侦神经瞬间高度兴奋,大脑飞速运转,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她死死盯着那个符咒图案,尤其是纸条上那句“符咒之血,与死者血同源,皆生前所流”。仵作的结论是“生前所流”,意味着符咒是用死者或者凶手自己(但凶手不太可能自残这么多血)的血,在受害者还活着的时候画上去的?这符合常理吗?
一个大胆的、颠覆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她猛地想起自己在那本《洗冤集录》上的批注!关于“血荫”(凝血)和死亡时间判断的质疑!
“不对!这结论有问题!” 元元几乎要脱口而出。她激动地用手指点着纸条上“生前所流”那几个字,仿佛梁铮就在眼前,“如果血是‘生前’流出的,在受害者死亡前就画好了符咒,那么符咒上的血迹形态,应该和受害者死亡时伤口喷溅或流淌出的血迹形态有很大区别!‘生前’流的血,在受害者死亡前已经开始凝固!而死亡瞬间喷涌出的血,是新鲜、液态、形态活跃的!现场勘察有没有详细记录不同位置血迹的形态?符咒上的血,是浓稠半凝固状态,还是新鲜流淌状?”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突破口!符咒很可能是事后伪造的!凶手在杀人后,用死者的血(或预先准备好的血)画上符咒,伪装成邪术现场,目的是掩盖真实的杀人动机和手法!
而仵作仅凭“血源相同”和粗略的“血荫”颜色就判断是“生前所流”,很可能被误导了!如果符咒上的血呈现出明显的半凝固、浓稠、甚至部分干涸的状态,而受害者致命伤口周围的血迹却是新鲜喷溅或流淌状,那这个时间差就暴露了伪造的真相!
“还有门窗插销!” 元元思路如泉涌,“‘内锁’就一定是从里面锁上的吗?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利用细线、磁铁或者其他机关,在门外制造了‘内锁’的假象?插销的滑槽里,有没有不寻常的划痕?插销头上,有没有绑过细线的勒痕或者磁粉残留?”
这些来自现代刑侦技术的、细致入微的观察角度和质疑,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瞬间照亮了案件的迷障!
元元心中充满了急切的分享欲。她必须立刻把这些想法告诉梁铮!她环顾四周,没有笔。她咬咬牙,用指甲在刚才包馒头的油纸背面,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刻下她的发现和疑问。字迹歪歪扭扭,却承载着破案的曙光:
大人:安。勿忧。
符咒血疑:若符血浓稠半凝,死者伤处血新鲜流淌,则符为死后伪造!详查各血迹形态差异!
密室:查门窗插销滑槽有无异常划痕?插销头有无勒痕、磁粉?或为机关伪造内锁假象!
证人死:非意外!灭口!速查三人共同关联点,必指向真凶!
保重。等归。
写完,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折成更小的方块,紧紧攥在手心。现在,她只能等待,等待那个沉默的哑奴再次出现,将这承载着希望与默契的“信”,送到那个同样在为她、为真相奋战的冷面阎王手中。
地牢顶的小洞透进来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明亮了一丝。元元靠在冰冷的石柱上,闭上眼,脑中反复推演着案情,仿佛能隔着时空,与梁铮并肩而立。
刑侦的齿轮,在两个时空的灵魂之间,开始无声地咬合、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