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沉默了。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看不清表情。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我觉得太巧了。” 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元元,“你竟然是磐江市局的警察?有意思,你说说,你怎么过来的?”
元元定了定神,将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和盘托出:2025年4月17日,福余街17号“凶宅”,调解纠纷,低血糖晕倒,再睁眼就成了血崩濒死的柳元娘。
梁铮听得极其专注,眉头紧锁。当元元讲完,他立刻追问:“晕倒时,有没有看到……红光?或者其他异常的光?”
“红光?” 元元仔细回想,肯定地摇头,“没有。就是眼前一黑,啥也没看见。”
梁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又被更深的探究取代。他的目光在元元脸上逡巡,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半晌,他迟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的眉眼,很像一个人。我警校的师姐,徐毅洁。也是磐江市局的。”
“徐毅洁”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元元心头!
她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梁铮:“那是我妈!”
梁铮彻底愣住了!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中的瓷罐差点脱手!他死死地盯着元元的脸,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恍然、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沉痛的明悟。
“她……” 梁铮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退休了吗?”
元元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她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股湿意,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她不在了。我读初三的时候……出任务……牺牲了。”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在寂静的书房里砸出沉重的回响。
空气瞬间凝滞。烛火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沉重的哀伤和敬意无声地弥漫开来,将两人笼罩。梁铮挺拔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僵硬,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了更多。
元元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却又与她母亲有着奇妙羁绊的男人,心头百感交集。她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这朝代……还有没有其他像我们这样……‘穿越’过来的人?”
梁铮抬起头,目光从沉重的回忆中抽离,变得冷静而锐利。他缓缓摇头,语气笃定:“26年了,我所知道的,只我一个。” 他看向元元,烛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我醒来时,附在一个4岁的小梁铮身上。名字,样貌,竟和我原身……一模一样。”
元元苦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巧了。这柳元娘,和我长得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最近终于养出点肉的脸颊。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这一次,没有了试探,没有了猜疑,只剩下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历经生死与时空错乱后的复杂感慨。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无声流淌。
烛火在彼此眼中跳跃,映照着两张同样年轻、却又仿佛历经沧桑的脸庞。
梁铮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褪去了往日的冰冷和疏离,带着一种自嘲般的郑重,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坦然而坚定地看向元元:
“那……” 他顿了顿,吐出的两个字带着浓重的时代烙印和穿越时空的厚重感,“……同志?”
元元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抹坚毅光芒,心头一热,所有的彷徨、不安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落点。她也笑了,伸出手,坚定地、稳稳地握住了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一丝血腥气的大手。
“请多关照,” 她声音清亮又透着温柔,“梁大人。”
同志。梁大人。
两个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灵魂,在这一豆烛火下,在这弥漫着血腥与药味的明朝深夜里,以一种荒诞又无比郑重的方式,达成了属于他们的盟约。
无关风月,唯有同路人的相惜与释然。前路未知的迷雾,似乎也被这交握的手,撕开了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