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泼了缸子墨,连星子都被捂得没了影。城西那间不起眼的茶楼,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裹着满屋子的陈普洱味儿 —— 不是啥上好的茶,是存了年头的陈茶,苦得发涩,还混着茶楼老木头的朽气,可就算这股子味儿再冲,也压不住空气里飘着的杀意。那杀意凉飕飕的,贴在皮肤上跟爬了只冰虫子似的,让人后颈发紧。
苏晚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掌虚覆在茶碗上,指尖刚能蹭到碗沿的温气,那点热意顺着指缝往上飘,把指腹熏得发痒。可她的眼神半点温度没有,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直戳戳盯着对面戴帷帽的女人 —— 红蝎。
红蝎的帷帽是纯黑的,纱帘垂下来遮得严严实实,就露着一小截下巴尖,下巴尖上还裂了道细缝,看着干得发脆。她开口时,声音跟砂纸蹭老木头似的,哑得刮耳朵,还带着点喘,像是刚跑了段急路:“要不是为了报恩,你这会儿早成冷透的尸体了。”
苏晚听见这话,嘴角往旁边扯了扯,冷笑里裹着讥讽。她原本还轻轻点着茶碗的指尖,突然就停了,茶水里的涟漪晃了晃,慢慢散成一片平光:“报恩?你一个拿刀子混饭吃的杀手,也配提这俩字?”
红蝎猛地抬头,帷帽的纱帘晃了晃,能看见底下有双眼睛亮了亮,跟憋了簇火似的。她喉结动了动,声音沉了些,带着点压不住的劲儿:“我这条命,是顾昭给的。”
“早年我饿晕在街边,冻得快没气儿,是他扔过来个热馒头 —— 那馒头还冒着白气,咬一口能烫着舌头,还有件旧棉袄,里头的棉絮都露出来了,可裹在身上比啥都暖。” 她顿了顿,指节悄悄攥紧了衣摆,布料被捏出几道深印子,“这份情我记到现在,所以我不杀他看重的人。”
话音刚落,她的语气突然硬了,跟换了个人似的:“但鬼面我必须杀!他是来盯着我干活的,他不死,我没法跟幽冥门交差,到时候他们照样追着我砍,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我!苏晚,我不是帮你,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还顾昭的情 —— 我活着,你才能踏实。”
苏晚心里 “咯噔” 一下,跟翻了锅似的乱,可脸上啥也没露,还是冷冷的。她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水的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苦得舌尖发麻 —— 原来顾昭当年随手帮的一个人,今儿竟成了盘里的变数,这局棋比她想的还乱。
另一边,靖安王府的书房里,就点着一根蜡烛。火苗晃来晃去,把顾昭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跟跳皮影似的。蜡油顺着烛台往下淌,积成小疙瘩,“嘀嗒” 声砸在桌面,在静得发闷的屋里格外清楚。
顾昭 “啪” 地合上手里的卷宗,纸角被捏得发皱,指尖还沾了层糙纸毛,磨得掌心发疼。他脑子里全是苏晚的样子:这几天她话越来越少,跟他说话时总躲着他的眼,语气也冷淡淡的,跟裹了层冰似的,那些话像细针似的,扎得他心口发闷。
他之前追问过,可苏晚就轻飘飘一句 “你想多了”,把他到嘴边的话全堵了回去。
顾昭攥紧了拳头,指节白得没了血色,掌心都攥出了汗。他猛地站起来,靴子蹭在地板上,发出 “吱” 的一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他朝门外喊:“来人!”
心腹很快跑进来,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的脸。顾昭盯着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去把金牌杀手红蝎的底子全调出来,尤其是她没当杀手前的事儿,一丝一毫都别漏!”
他总觉得,苏晚这阵子的不对劲,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红蝎脱不了干系。
可半个时辰后,心腹跑回来时,脸都白了,说话时声音发颤,手还不停抖:“王、王爷,红蝎当杀手前的档案…… 没了,全被人抹干净了,连点痕迹都没剩下。”
他咽了口唾沫,头埋得更低:“能有这权限抹档案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顾昭听见这话,浑身的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书房里的温度像突然降了好几度。有人在藏红蝎的过去!这个人是谁?是敌人还是朋友?会不会…… 就藏在他身边?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往上窜,缠在他心脏上,跟有条毒蛇似的,越勒越紧,让他喘不过气。
同一时间,城东医馆的后院里,静得只剩虫鸣。影十四跟贴了地的影子似的,悄没声滑到药房门口,脚尖连草叶都没碰弯一片。他那双鹰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药房里那个新来的小学徒。
那学徒正蹲在药臼前磨药,石杵子跟药臼蹭得 “沙沙” 响,动作看着规规矩矩,可影十四眼尖,瞅见他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一小撮紫不溜秋的粉末 —— 那粉末细得跟飘的烟末子似的,不盯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学徒趁没人注意,飞快地把粉末撒进旁边的药堆里 —— 那堆药是给苏晚备的伤药原料,还飘着当归的辛香。
影十四心里一沉:那是紫心兰的粉末!没味没色,撒一点死不了人,可要是跟几种特定药材混在一起,就会变成慢性毒,能慢慢麻痹神经。要是长期用,就算是武功再高的人,也会不知不觉变虚,连握剑的劲儿都没了。
这手段也太阴了!
等学徒把粉末混好,转身要走的瞬间,影十四动了。快得像道风,学徒只觉得后颈一凉,一把匕首已经贴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 那匕首冰得刺骨,凉劲儿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学徒吓得膝盖一软,差点瘫在药臼上,连对方咋出现的都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