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潮湿的雨气混合着刺鼻的焦糊味,毫无阻拦地钻进苏晚的鼻腔。她蹲在一片狼藉的医馆废墟前,双手在瓦砾堆里不停扒拉着,指甲缝里嵌满了黑灰,指尖不小心被一块烧裂的陶片划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可她仿佛毫无知觉,依旧专注地翻找着。
阿九虚弱地靠在影十四怀里,虽然烧已经退了,但小脸依旧泛着青白之色,看上去十分憔悴。他用微弱的声音,紧紧攥着苏晚的衣角小声说道:“阿姐,我帮你找。”
“不用。” 苏晚停下手中的动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仿佛怕吓到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年,“你坐着歇会儿,阿姐找得到。”
其实她早就看到了那道半人高的夹墙,它静静地藏在药房最里间的药柜后面。昨日火势凶猛之时,她当机立断,让赵将军带着两个学徒,冒着熊熊烈火冲了进去,用湿布紧紧裹住夹墙的砖缝,试图保住里面的重要物品。
此刻,赵将军正稳稳地蹲在那堆焦土旁,只见他神色专注,用手中的刀背轻轻敲了敲墙根第三块砖,发出清脆的 “当当” 声。
“苏姑娘!” 赵将军那粗哑的嗓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夹墙没塌!”
苏晚听闻,膝盖一弯,几乎是踉跄着朝夹墙扑了过去。她的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期待,仿佛那夹墙里藏着整个世界。
赵将军已经熟练地掀开了那块松动的砖块,露出里面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包袱。苏晚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解开最外层的粗布,一本本泛黄的账册、工整的医案,甚至连母亲临终前写的半本《千金方》批注,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这些物件只是沾染了些许烟火气,连边角都未曾卷起,仿佛时间在它们身上停滞了一般。
“他们以为烧了医馆,我们就会在慌乱中暴露藏东西的地方。” 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账册封皮,眼底的冷意仿佛要凝结成霜,“可他们不知道,这夹墙是我和阿九用三个月时间,趁着每晚熬药的火候悄悄砌的 —— 每块砖都泡过防火的矾水。”
赵将军拍了拍腰间的佩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与自信:“这把火烧出了鬼,也烧出了宝。苏姑娘,咱们手里的东西,够那些贪官喝一壶了。”
苏晚缓缓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还未散尽的黑烟。曾经的活死人医馆牌匾如今只剩半块,“活” 字的三点水被烧得蜷曲起来,宛如在淌着鲜血,诉说着昨夜的惨烈。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一滴从房梁滴落的水,那并非雨水,而是瓦檐上未干的积水,混合着灰烬,透着刺骨的凉意。
“去把学徒们叫过来。” 她站起身,扯下衣袖裹住受伤的手指,声音坚定而沉稳,“把能捡的药材都捡出来,烧糊的当归、焦了的陈皮,也别扔 —— 晒干了还能入药引。”
“苏姑娘!” 影十四突然从院角急匆匆地跑过来,他的靴底踩着碎瓦,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顾统领让人传话,他回府了。”
顾昭轻轻推开门,走进书房,里面还残留着被人翻找过的杂乱痕迹。书案上的《孙子兵法》被随意扔在地上,砚台倒扣着,墨汁在青砖上晕染开一片难看的污痕,仿佛一块丑陋的伤疤。
他眉头微皱,弯腰捡起那本书,书页间簌簌落下几张碎纸片。难道是暗卫营布防图的抄本?不,他清楚地记得,真正的布防图藏在...
“吱呀” 一声,他伸手推开书案右侧的檀木柜,修长的手指在第三层隔板的暗格里轻轻一摸。当指尖触到牛皮纸的独特触感时,他那一直紧绷的后背终于微微松了松。
他缓缓展开泛黄的纸卷,熟悉的朱笔批注立刻跃入眼帘:“昭儿亲启:若遇大难,布防图可藏于此处。”
是父亲的字迹。顾昭的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蹭过 “昭儿” 二字,仿佛在抚摸着父亲那熟悉而又遥远的温度。
三年前,父亲在病逝前,特意将他叫到床前,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个暗格,说它是当年跟着先帝打天下时亲手凿的,就连他的生母顾氏都不知晓。他原本以为那只是老将军临终前的唠叨,此刻却突然明白,有些事,总有人提前十年就为你铺好了道路。
“统领。” 暗卫影三如鬼魅般从房梁跃下,单膝跪地,“巡防营的人去了医馆,秦大人亲自带队。”
顾昭将布防图重新卷好,小心翼翼地塞回暗格,转身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柔软与温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与坚毅:“走。”
医馆废墟前,秦大人的官靴重重地踩在焦土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仿佛在宣告着他的到来。他身后跟着二十个巡防营兵丁,他们腰间的刀鞘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叮当作响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姑娘。” 秦大人伸手抚了抚官服上绣着的麒麟补子,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本统领听说昨夜有人纵火,特来查查这案子。”
“有劳秦大人。” 苏晚稳稳地站在夹墙前,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不过火势刚熄,现场还不安全,大人还是别往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