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三日,恰是太后服用新贡药材的日子。” 苏晚展开一张对比图,用银簪点着上面的曲线,那曲线仿佛是她揭开真相的密码。“脉案显示,服药后三时辰,脉搏由沉缓转浮大,与梦魂花中毒初期症状完全吻合。而甘草汤能中和毒性 —— 太后十年前在晋州喝的,正是这方子。”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龙涎香燃尽时发出的那一声轻响。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被苏晚的话所吸引,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李晟坐直身子,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手中的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梦魂花?朕记得是西南特产,毒性缓慢。”
“正是。” 苏晚将另一张纸递给一旁的小太监,动作干净利落。“这是臣整理的中毒周期表。初期嗜睡,中期心慌,长期则神志模糊。太后去年冬天喝了‘新甘草’后心慌加重,是因为那批甘草被掺了芒硝 —— 芒硝克甘草,中和不了毒性。”
陆院判手中的翡翠扳指 “咔” 地裂了一道细纹,仿佛是他内心防线开始崩塌的预兆。他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你…… 你有何证据?”
“证据在此。” 殿外传来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许御史捧着个檀木匣走进殿内。他身着玄色官服,下摆沾着星点泥渍,显然是连夜从御药房匆忙赶来。
他打开匣子,取出一叠账本复印件,声音洪亮地说道:“启禀圣上,御药房近十年的甘草采购记录在此。去年腊月的甘草由谢参军签收,而谢参军的岳父,正是晋州粮道张大人 ——”
“够了!” 陆院判厉喝一声,情绪激动之下,袖口带翻了案上的茶盏。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他额角青筋直跳,却在触及皇帝冷冽的目光时,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猛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地说:“臣…… 臣只是按旧例用药,不知其中有诈!”
苏晚望着他发抖的肩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她忽然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那银针细如牛毛,在晨光下闪烁着寒光。两根银针刺入她左手腕的内关、外关二穴,她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强忍着疼痛,声如洪钟:“梦魂花的毒是顺着手厥阴心包经走的。初期堵内关,让人昏沉;中期攻外关,令人心慌。臣此刻模拟的,正是太后去年冬天的中毒状态。”
李晟霍然站起,目光如鹰般紧紧锁在她泛白的手腕上,声音带着一丝焦急:“退针!”
苏晚却不退,任由银针在腕间微微颤动,坚定地说:“圣上请看 ——” 她右手搭在左腕上,感受着脉搏的跳动,“此刻脉搏浮大而数,正是中毒加深的征兆。若再持续三月,太后的神门穴会被毒侵,那时……” 她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重,“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许御史的喉结动了动,将另一块染着暗褐的药材递上,声音沉稳地说:“这是从御药房仓库角落翻出的甘草,臣找药商验过,掺了三成梦魂花干叶。”
李晟接过药材,指腹轻轻蹭过那抹暗褐,仿佛在触摸着这个阴谋的脉络。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般锐利,扫视着殿内众人:“为何此前无人察觉?”
“因其剂量极小,手法隐蔽。” 苏晚缓缓拔下银针,腕上两个红点缓缓渗出血珠,宛如两颗殷红的宝石。“非每日记录脉象、对比药材的医者,难以察觉。”
陆院判瘫坐在地,翡翠碎片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李晟凝视苏晚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与肯定:“朕听闻你曾在逃荒路上救活断气半个时辰的孩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抬手指向御案上的明黄圣旨,声音威严地宣布:“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活死人医’。”
苏晚叩首谢恩,额头触到青石板的凉意,那凉意透过肌肤,仿佛渗进了她的心底。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深知这不是荣耀,而是一副沉重的枷锁。帝王的恩宠从来都带着刺,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苏卿。” 李晟的声音忽然放轻,如同春夜的雨丝,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苏晚抬头,见他支着下巴,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仿佛要将她看穿。
她心头一紧,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殿外的风掀起帷幔,发出猎猎声响,吹得御案上的脉案哗哗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宫廷中隐藏的秘密。
“退朝。” 李晟的声音淹没在朝臣的恭送声里。
苏晚起身时,瞥见他对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垂首退下,靴底擦过青砖的声响,像极了顾昭暗卫传信时的暗号。
她下意识地捏紧药箱的铜环,掌心沁出冷汗。她深知,这一场 “金殿问疾”,她虽然赢了医术,却输不起接下来的局。而帝王的棋局,才刚刚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