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得。”顾昭低头看着她,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暗潮,那是愤怒、悲伤与坚定交织的复杂情绪。“影十一说的乱葬岗,离驿站十里。”
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天色愈发昏暗。一行人举着火把,骑马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赶去。苏晚骑在马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地响个不停。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道,随着他们的靠近,那股味道越来越浓,浓得让她喉头发紧,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坟场,这里面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到了。”顾昭的声音仿佛浸在冰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土坡,只见荒草东倒西歪,像是被人慌乱地踩踏过,露出底下新鲜的翻土痕迹。影十一抽出腰间的短刀,用力插进土里,往下一撬——一截青灰色的衣角露了出来。
“挖。”顾昭迅速解下外袍扔给谢参军,然后抄起旁边的铁锹,开始用力地挖掘起来。泥土被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
第一具尸体被挖了出来,苏晚只看了一眼,胃里便一阵翻涌。那是个年轻男人,身上的破衣还沾着草屑,手腕处有深深的勒痕,看上去像是被麻绳捆过很长时间,皮肤都已经溃烂。
第二具是个妇人,肋骨断了三根,断骨残忍地戳穿了腐烂的皮肉,让人不忍直视。
第三具......是个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颅骨凹陷成一个坑,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生前遭受的痛苦。
“这不是饥荒。”苏晚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她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从药箱里摸出薄布手套,蹲下来翻开一具尸体的眼皮——瞳孔散大,舌骨断裂,“这是被人用手掐死的。”她又检查另一具,指尖触到碎裂的肋骨,声音带着哭腔,“这些伤,是木棍之类的钝器砸的。”
顾昭手中的铁锹“当啷”一声落地,他缓缓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孩子凹陷的颅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可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愤怒与悲痛。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洒在顾昭紧绷的下颌线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们不肯吃发霉的粮,所以被灭口。”
苏晚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砸在手套上。她想起逃荒时,母亲曾用最后半块饼换了一个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婴孩,弟弟小川当时抱着那婴孩,心疼地说:“姐姐,他的手比我还凉。”原来那些消失的百姓,不是饿死的,而是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大人!”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一个暗卫从黑暗中疾驰而来,滚鞍下马时带翻了火把。“京城急报!”
顾昭接过信笺的手微微一顿,火光照得信上的朱印格外刺眼。他抬头看向苏晚,目光沉得像暴雨前的潭水,“陛下召我们立刻回京述职。”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苏晚望着满地未及掩埋的尸体,又望向顾昭紧抿的嘴角,她知道,这场从晋州开始的风暴,才刚刚掀起第一片乌云。而京城的紫宸殿里,正有更猛烈的雷霆,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