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色还未完全透亮,晨雾如一层轻纱,弥漫在御药房朱漆门前。苏晚静静地伫立在门前,怀里紧紧抱着木匣,那木匣的重量仿佛压在了她的肋骨上,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微微的疼痛。匣子里装着泡在酒精里的小白鼠,那酒精的味道透过匣缝隐隐传来,混合着细针管的金属气息,还有记录用麻纸散发的古朴味道。这些在现代急诊科再熟悉不过的 “老伙计”,此刻就如同她手中最锋利的刀,承载着揭开真相的使命。
吴侍郎身着玄色官服,迈着沉稳的步伐,官靴率先跨过门槛,那宽大的袍摆扫过青石板上残留的水痕,发出轻微的摩挲声。“苏姑娘,跟紧了。” 他回头叮嘱道,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晶莹的晨露,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御药房分前堂后阁,藏药阁在最里头,钥匙在陆大人那......” 话还未说完,门内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周文从廊下匆匆转出来,他的月白衫子下摆沾着些许草屑,显然是来得十分匆忙。看到苏晚的那一刻,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袖口,显得局促不安。“苏... 苏姑娘,我、我来帮忙。” 少年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又努力硬撑着挺直腰板,试图展现出自己的勇气。苏晚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个铜铃铛,那是太医院弟子的标记,此刻正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 “叮铃叮铃” 声,撞在一旁的药囊上。
“周小哥来得巧。” 吴侍郎伸手递过一块铜牌,那铜牌在晨雾里泛着冰冷的光泽。“这是陛下特批的验药令,你拿好。” 周文伸手去接,手却不受控制地一抖,铜牌差点掉落在地上。苏晚赶忙伸手扶住,触碰到他掌心满是冷汗,她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只是查药。”
一行人穿过两重月亮门,藏药阁那青瓦的轮廓终于在廊角隐隐显露。苏晚一边走着,一边默默数着台阶,当数到第七级时,她留意到砖缝里嵌着半片碎瓷,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黯淡的光泽。这是顾昭昨夜派人留下的暗号,看到它,苏晚知道外围已经布好了暗卫,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安心。她微微垂眸,目光扫过藏在袖中的短刃,那短刃是顾昭亲手磨制的,刀鞘上似乎还留存着他掌心的温度,仿佛给予她力量。
藏药阁的门在轻轻一推之下,“吱呀” 一声缓缓打开,一股陈旧的霉味夹杂着药材浓郁的苦香扑面而来,那味道瞬间弥漫在鼻腔之中。吴侍郎熟练地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噗” 的一声,火焰腾起,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木架。每个格子都贴着黄纸标签,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些标签仿佛带着神秘的气息。“血莲子在最里层,按例每月要销毁过期药材。” 吴侍郎指了指墙角的账本,“苏姑娘先核对数目。”
周文迅速搬来一条木凳,苏晚踩了上去,微微踮起脚尖,指尖轻轻拂过最上层的陶罐。陶封上的朱砂印鲜艳如新,上面清晰地写着 “庆元二十年春”—— 正是晋州大旱最为严重的那年。她轻轻揭开罐口,两颗深褐色的莲子滚了出来,落在麻纸上,发出清脆而又细微的 “噗噗” 声。
“账本记着去年销毁了三百斤。” 周文一边翻着账册,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而紧张,“可这罐里至少还有两百斤。” 他的手指用力戳着纸页,墨迹都被戳出了一个小洞,“前三个月的销毁记录... 都对不上!”
苏晚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抓起一颗莲子,用力咬开,苦涩的汁液瞬间在嘴里散开,那股苦涩中还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她在晋州逃荒时,那些 “突然疯癫” 的百姓吐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她的喉咙一阵发紧,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她迅速摸出针管,准确地刺进小白鼠的后颈,看着小白鼠原本活泼的动作逐渐变得萎靡,她低声说道:“他们没销毁,是偷运。”
“偷运?” 周文听到这个词,腰间的铃铛又剧烈地晃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后腰不小心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就在这时,“咔嗒” 一声轻响,书架突然向一侧错开半寸,露出墙内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霉潮的风裹挟着泥土味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小哥!” 吴侍郎见状,急忙扑过去要拉人,苏晚的动作却更加迅速。她眼疾手快地扯住周文的手腕,借着这股力道,毫不犹豫地撞进洞口。洞底有一盏气死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堆成小山般的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和藏药阁一样的朱砂印,然而这些陶罐却没在账本上留下半笔记录,仿佛它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是......” 周文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他伸出指尖,轻轻抚过最上面的陶罐,“庆元十九年的血莲子,比账本上多了整整三年的量。” 他突然蹲下身子,从罐底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恐惧,“看!运货单!晋州... 晋州藩王府的暗印!”
就在此时,洞外突然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仿佛重锤一般敲打着众人的神经。苏晚急忙把运货单塞进怀里,拉着周文迅速往阴影里躲去。月光从洞顶的缝隙中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出洞口晃动的人影 —— 是陆大人的官靴,玄色缎面绣着金线云纹,苏晚在太医院时曾见过这双靴子,那华丽的刺绣此刻却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吴老儿!” 陆大人的声音如同淬了毒一般,充满了愤怒与威胁,“谁准你们进藏药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