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不敢。” 苏晚缓缓直起身子,袖中的纸团硌着血管,让她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但民女敢说,城南的隔离棚、煮沸碗、分药册,每一样都能救人性命。大人若不信,不妨看民女当场演示。”
说罢,她转身快步走向井台,魏五立刻紧紧跟上,腰间的短刀随着他的步伐晃出细碎的光,仿佛在为苏晚保驾护航。
苏晚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稳稳地架起陶壶放在火上烧。火苗欢快地舔着壶底,映得她的耳尖微微发红。随着火势渐旺,壶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热气扑面而来。
水沸时,她用勺子舀了一碗,双手递到周御史面前,神色平静:“这水煮沸过,比直接喝井水干净。大人若不嫌弃……”
周御史微微皱眉,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缓缓扫过井边排着的二十来个陶碗,又扫过蹲在墙角,正耐心教小娃娃数 “一滚二滚三滚” 的王老头,最后落在攥着记录册,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小梅身上。
“你如何想到‘煮沸’?” 他突然发问,目光紧紧盯着苏晚,似乎想要从她的回答中找到什么线索。
苏晚静静地望着壶里不停翻涌的水泡,思绪瞬间飘回到现代的急诊科,想起那台高压灭菌锅,想起师傅曾经重重地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消毒是医生的命”。她轻轻笑了笑,声音轻得如同飘在药香里的蒲公英,仿佛随时都会飘散:“民女小时候,见母亲煮草药时,滚过的水总比生水能多存两日。后来逃荒,喝生水的人总爱闹肚子…… 便想着,或许能用来防病。”
周御史听后,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直到日头渐渐偏西,橙红色的余晖洒在大地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周御史仔细翻完厚厚一沓村民按了红手印的请愿书,又听了三个刚痊愈的妇人哭着讲述 “要不是苏姑娘的隔离棚,我们一家早死绝了”,他那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渐渐松了开来。
“苏晚。” 他把请愿书递给随从,神色缓和了些。“你这些法子,值得推广。”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王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他激动地往周御史手里塞枣子;小梅兴奋地举着记录册,蹦得红头绳在空中乱飞;魏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腰间的短刀 “唰” 地归了鞘,刀柄上的红绳在风中欢快地晃成了一面小旗子。
苏晚静静地望着周御史的官轿缓缓消失在巷口,那墨绿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她这才缓缓展开袖中被汗水浸湿发软的纸团,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账目:“晋州三年赈灾粮,实发七成;药材款,截留三成;知县名下钱庄,存银二十万两……”
“晚姐姐。” 魏五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别人听见。“张二狗今早走了。”
“走了?” 苏晚微微一愣。
“天没亮就背了个破包袱,跟我说去邻县找活计。” 魏五摸了摸短刀,眼神中透着一丝疑虑。“可我昨夜巡夜时,看见他在村西头跟个穿青布衫的人说话 —— 那身料子,不像庄稼汉。”
苏晚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医馆后墙的方向,那里深深地埋着她抄的另一本账册。风轻轻掀起竹棚的蓝布,浓郁的药香裹挟着淡淡的槐花香涌了进来,可在这股香气里,苏晚分明嗅到了一丝铁锈味 —— 那是血的味道,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预示着即将有大事发生。
“魏五。” 她缓缓转身,看向魏五,眼神坚定。“今晚加派巡夜。把药柜的锁换了,再让铁柱把隔离棚的竹席加固。”
“晚姐姐,出什么事了?” 小梅抱着记录册,一脸好奇地跑过来,眼睛亮得像夜空中闪烁的星子。
苏晚轻轻摸了摸她的红头绳,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没事。就是…… 要防着下雨天。”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紧接着,七八个衙役如凶神恶煞般撞开村口的篱笆,为首的捕头手里提着水火棍,腰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奉县太爷令,查封城南医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