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兴奋地拽着王嫂子的袖子直晃,大声说道:“我就说苏大夫有本事!” 络腮胡手中的火把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烧着了他的裤脚,他手忙脚乱地扑火,那狼狈的模样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李主簿是在夕阳西沉时来到医馆的。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的官服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医署特有的药香萦绕在他身旁。他手里捧着一块鎏金漆牌,上头 “新法试验点” 五个字被擦得锃亮,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医署合议了半日。”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拔高声音,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苏大夫以石膏模固定断骨之法,确有实效。即日起,医馆作为‘新法试验点’,可继续试行骨科复位术。”
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虽然不算热烈,但却代表着众人的认可。张婶带头喊道:“苏大夫万岁!” 王嫂子也跟着拍手,就连方才举火把的几个庄稼汉都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晚抬眼望去,却见街角的槐树下站着个灰衣老者,正是赵德昌。他正捏着药囊,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那笑容里透着不甘与怨恨。随后,他转身缓缓消失在巷子里,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
夜漏三更,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赵德昌穿着青布鞋,脚步匆匆地踩过兵部侍郎府的汉白玉阶。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丝急切。
门房见是他,鼻子里忍不住哼了一声,态度颇为傲慢:“我家二公子睡下了,您请回吧。”
“劳烦通传。” 赵德昌急忙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轻轻掀开盖子,里头是一颗鸽蛋大的东珠,圆润饱满,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就说旧医盟的赵某人,有要事相商。”
二公子李延之披着寝衣,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东珠在他掌心滚动,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苏晚那小丫头坏了规矩。” 赵德昌 “扑通” 一声跪下来,额头几乎贴到地面,显得极为谦卑。“她用些奇技淫巧抢了病家,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些读《黄帝内经》长大的,倒成了旁门左道。”
李延之摩挲着东珠,目光透过窗纸,落在院外那一轮清冷的月亮上,若有所思。“医署都给她设了试验点,我能怎么着?”
“试验点不过是缓兵之计。” 赵德昌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一丝焦急,“她治好了张大锤,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候百姓只认她的新法,谁还信咱们的老方子?” 他抬起头时,眼角泛着红,满是忧虑与不甘。“求二公子借些人手,让她知道 —— 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
李延之把东珠塞进袖中,慢悠悠地说道:“明日我去兵部点卯,听说北边送来批伤兵,个个都是旧伤发作。”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若是有个把伤兵闹起来,说在她医馆治坏了……”
赵德昌心领神会,背挺得笔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在下明白。”
月光如水,漫过医馆门前的石阶,洒下一片银白。苏晚抱着药箱,静静地坐在门槛上。顾昭的玄铁剑搁在脚边,剑鞘上还残留着午后阳光的温度。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 —— 咚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敲得人心发紧。
她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正想起身回屋,忽听见巷口传来一声闷咳,那声音就像是老树皮擦过砂纸,粗糙而干涩。
“谁?” 魏五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手已经迅速按在刀柄上,充满警惕。
“大夫……”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虚弱而又无助,“能…… 能治旧伤么?”
苏晚缓缓站起身,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扶着墙,艰难地朝这边挪动。手中的拐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仿佛是在叩问着希望。那人的右腿肿得比腰还粗,裤脚渗出暗红的血渍,在地上拖出一条蜿蜒的痕迹,如同一条暗红色的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顾昭见状,连忙伸手搭在她肩上,关切地说道:“我去看看。”
苏晚按住他的手腕,眼神坚定:“不用。” 她提起药箱,朝着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走去,语气沉稳而温暖,“我是大夫。”
夜风轻轻卷起她的裙角,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夜晚的不平静。苏晚望着那道艰难前行的身影,心里的警铃 “叮” 地响了一声 —— 这夜,怕是要比想象中更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