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生死一线牵(2 / 2)

小七。她突然喊。

在后院晒药的小徒弟探进头来,发辫上沾着干菊花。

带阿福、小满去城西采白及。苏晚把药篓塞给她,记着,要叶子背面有银斑的,别采错了。

小七应了声,转身时苏晚又补了句:若遇穿玄色短打的,绕着走。她望着小徒弟蹦跳着出门的背影,嘴角扯出丝极淡的笑——城西那片乱葬岗旁,正好有座朱漆门的宅院,前日夜里她看见有人用苫布盖着木箱往里头搬。

顾昭走到她身后,手覆上她攥着地图的手背:庆王要的不只是晋州。他声音低得像耳语,暗卫截到密信,他跟北境的胡骑有往来。

苏晚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李将军昏迷前说的庆王灭口运粮队,想起顾昭给她看的晋州粮仓空的密报,此刻所有碎片突然拼成了幅血腥的画——庆王用百姓的命换军粮,再用军粮换胡骑的刀,最后用这些刀捅进大宁的脊梁。

得让他动。顾昭的拇指摩挲她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她刚穿来时替农妇接生死胎留下的,他不动,我们就抓不住他的尾巴。

苏晚抬头看他,晨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眉骨上,把那双总是沉如深潭的眼睛照得发亮。

她突然想起逃荒路上第一次见他时,他浑身是血倒在破庙里,是她用针线给他缝的伤口。

那时他还只是个普通校尉,现在却要跟整个庆王府掰手腕。

放消息说李将军死了。顾昭说,庆王要灭口,活的李将军是刀,死的李将军是饵。

苏晚没说话。

她望着里屋床上的李将军——此刻老人的呼吸已经平稳,喉结随着每一次吐纳轻轻滚动。

但她知道,要引庆王的人上钩,必须让他们相信这根关键的线断了。

我来准备。她转身翻出条素白丧布,后半夜把他挪到地窖,床板上摆具穿他衣裳的尸体。

顾昭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影十二带暗卫守地窖,魏五在前堂撒纸钱。他顿了顿,你怕么?

苏晚摸出怀里的平安符——是顾昭前几日新绣的,金线比上次更密。我怕的是,她把符塞进他掌心,等真相大白那天,晋州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子时二刻,地窖的石门合上。

李将军被暗卫用软榻抬下去时,苏晚往他怀里塞了块温热的姜饼——这是她今早特意让小七买的,老人昏迷前总念叨想吃甜的。

回到房间,床板上的盖着素白丧布,袖口露出半截跟李将军同款的靛青粗布。

苏晚站在床前,听着前堂魏五摔碎的瓦盆(那是丧礼用的吉祥盆),听着暗卫在房梁上移动的轻响,听着远处更夫敲了三更——这一夜的戏,就要开锣了。

晨雾又漫上来时,医馆门口的白幡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隔壁茶铺的王婶拎着菜篮经过,瞥见门里的素布,手里的萝卜掉在地上。

她踮脚往里头看,正撞见魏五红着眼睛烧纸钱,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像极了要烧到天上去的血。

李将军没了?王婶的惊呼声混着晨雾飘出去,昨儿还见苏姑娘守着他灌参汤呢......

这声音被风一卷,顺着青石板路往城南去了,往庆王府的朱漆大门去了,往那些藏在阴沟里的眼睛耳朵去了。

苏晚站在二楼窗台,看着王婶拎着菜篮跑远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的局都布好了——庆王的刀要出鞘,他们的网,也要收了。

而医馆地窖里,李将军攥着姜饼的手,正缓缓蜷起。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苏晚静静地立在医馆诊堂的中央,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这晨雾模糊了轮廓。她身着素色襦裙,裙摆的下摆微微沾着地窖里特有的潮气,那股阴湿的气息仿佛顺着裙摆蔓延而上。她的指节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药囊,那里面原本装着为李将军精心准备的参片,可此刻,由于她攥得太久,药囊的布料上已然洇出了浅黄的药渍,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李将军昨晚走了。” 苏晚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三分,仿佛被这沉重的晨雾压得低沉。尾音处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涩意,像是秋风中飘零的树叶,带着一丝无奈与悲伤。

这句话如同一块石子,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深潭。正在擦拭药柜的小药童小七,手猛地一抖,手中擦拭的铜烛台 “当啷” 一声,重重地砸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声响,在寂静的医馆里回荡开来。正在后堂煎药的林氏,听到声音,急忙从后堂探出头来,眼角的皱纹因惊愕瞬间皱成了一团,活像一颗风干的核桃。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苏晚递来的眼色时,便立刻会意,悄悄抿住了嘴,那惊愕的神情也瞬间收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隔壁茶铺的王婶,此时正拎着菜篮悠悠路过医馆。她听到医馆里传出的声响,下意识地一低头,手中的萝卜 “啪嗒” 一声,掉落在地上。这清脆的掉落声,如同信号一般,最先撞进了医馆众人的耳中。王婶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门里瞧去,正看见魏五红着眼睛,往火盆里撒着纸钱。火星子在纸钱的燃烧中噼啪炸开,迸射出点点光亮,映得魏五脖颈处那道狰狞的刀疤泛着暗红的色泽,仿佛是一条蛰伏的赤蛇。“昨儿还见苏姑娘守着灌参汤呢......” 王婶的惊呼声,裹挟着晨雾,飘飘悠悠地向远处散去。这声音顺着青石板路,一路往城南而去,向着那朱漆大门的庆王府飘去,也向着那些隐藏在阴沟里、如同老鼠般窥视的眼睛耳朵传去。

苏晚静静地站在二楼窗台,目光追随着王婶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街角的转弯处。她缓缓摸出怀里的平安符,那用金线绣就的 “平安” 二字,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仿佛带着生命的温度。这平安符是顾昭熬夜为她绣制的,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他的深情。“该传的,都传了。” 她对着窗棂轻声呢喃,声音低得仿佛只有窗棂能听见。她的指尖轻轻擦过窗沿未干的露水,那凉意顺着指节缓缓爬进心口,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