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 太后的声音犹如寒冬的铁石,冰冷而沉重,“你当哀家老眼昏花了不成?这签章是你的,批文是你的,就连折子里‘药材需走旱路,军粮代运’的批注,也是你那手蝇头小楷!”
陆大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朝珠散了一地,颗颗翡翠珠子咕噜噜地滚到苏晚脚边。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止不住的哭腔:“是,是我!可那些人都拿了!庆王、兵部周侍郎......”
“够了!” 顾昭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劈开了殿内混沌而紧张的气氛。
他带着一队玄色暗卫,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从殿门鱼贯而入。腰间银铃发出清脆的碎响,正是苏晚昨夜在烛火下见过的那串。暗卫们个个身姿矫健,如狼似虎,迅速上前锁了陆大人的手腕,另有两人动作敏捷地按住了几个缩在角落的太医 —— 苏晚认得,那是平日里常往陆大人私宅送药箱的赵医正和钱典药。
“臣奉旨彻查太医院贪腐案。” 顾昭单膝跪地,目光冷静地扫过满地狼藉,声音沉稳有力,“陆承勾结晋州藩王旧部,侵吞赈灾银粮,证据确凿。” 他抬眼的瞬间,与苏晚对视了半瞬,眼尾的细纹里藏着三分安抚,仿佛在告诉她,一切有他。
太后扶着春桃的手缓缓站起来,凤钗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晃出冷冷的光泽。“押下去。” 她的声音简短而有力,透着上位者的威严。转身之时,太后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苏丫头,哀家要封你为正六品御医,如何?”
苏晚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医馆的后堂,那里有一排排药柜。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念叨着 “药香最干净”,弟弟小川也总是趴在柜上,好奇地数着人参须。她缓缓跪下来,额头触碰到金砖的凉意,声音带着几分诚恳:“民女谢太后隆恩。只是医馆里还有二十个等诊的病人,还有小川等着我回家熬药......”
太后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几缕碎发,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好个不愿涉足政事的。” 她轻轻招招手,春桃立刻捧着一块羊脂玉牌走上前来。“这是‘御医顾问’的腰牌,你不必每日当值,太医院若有疑难杂症,你挂个名儿指点一二便可。”
苏晚伸手接过玉牌,触手温凉,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她抬起头,太后的目光里透着如她母亲临终前那般的温柔,“你这样的,该在医道上走得远些。”
出宫之时,已近黄昏。
宫墙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一条蛰伏的巨龙。苏晚抬头望着天上那半轮月亮,顾昭昨夜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这潭水比我们想得更深”。此刻,玉牌在她的袖中仿佛有了温度,烫得她手心微微出汗。她轻轻摸了摸袖中的玉牌,低声自语道:“我本无意搅动风云......”
晚风轻轻掀起她的裙角,远处传来更夫悠长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似乎多了几分紧迫,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苏晚望着宫门外正翘首以盼等她的魏五和虎子,忽然觉得袖中的玉牌仿佛又重了些。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延禧殿内,太后正翻看着春桃刚刚呈上来的密报。
最后一页写着:“苏晚医馆近日常有太医院年轻医正出入,抄方、问症,皆记于册。” 太后放下密报,嘴角勾起半分笑意,喃喃道:“该有人替哀家整整太医院的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