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井去。”苏晚把镊子和陶罐塞进怀里,“可能有人往井里投了脏东西。”
城南那口井被青石板盖着,周围堆满了破陶片和烂菜帮,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苏晚小心翼翼地蹲在井边,用镊子夹起一块黏着绿苔的石头,轻轻往井里一扔——“咚”的一声,水响比平时沉闷许多,仿佛这口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解下腰间平时用来吓唬药柜里老鼠的铜铃,系在绳子上,慢慢地将其放下去。等绳子沉到井底,她猛地一拽,铜铃上挂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腐肉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冲得她直皱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借着一股巧劲,她把那团东西拽了上来,竟然是半只已经腐烂的老鼠。老鼠的皮毛都被泡得发白,肚子胀得像个球,仿佛随时都会破裂。更让她心凉的是,老鼠身上还沾着些白色粉末。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挑了点放在鼻尖闻——有股苦涩的药味,像巴豆,又不太对,那股味道透着一种诡异。
“苏姑娘。”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苏晚吓得手一抖,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急忙转身,看见顾昭站在巷口。顾昭身着月白直裰,衣角沾了些晨露,在晨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腰间的短刀在雾里泛着冷光,更添几分冷峻。
“顾大哥?”她弯腰捡起镊子,“你怎么来了?”
“来送这个。”顾昭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油纸包散发着淡淡的纸香,“你昨儿说缺朱砂,我让影七去药市寻了半两。”他目光敏锐地扫过她手里的陶罐和镊子,“又在查什么?”
苏晚赶忙把井底捞上来的东西指给他看:“西市有孩子得怪病,高热起红斑,都集中在这口井附近。我捞上来半只死老鼠,还有这些粉末。”她把粉末小心地包在帕子里递过去,“你让人查查这是什么。”
顾昭接过帕子,用指腹碾了碾粉末,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让青鸢去将军府的药房比对。”他突然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昨儿影十三查城南流动人口,发现个可疑的——前阵子刚从镇北将军府退役的兵丁,这半月天天来西市,怀里总揣个布包。”
苏晚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镇北将军是京城的实权派,手下的兵丁向来跋扈嚣张。要是他们掺和进来,这场疫病恐怕就不简单了。
“青鸢半夜潜进那兵丁的破屋。”顾昭从袖中摸出一张染了茶渍的纸,纸已经有些褶皱,仿佛经历了一番波折,“这是在他枕头底下翻到的。”
苏晚展开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五月十五前清完南井周边,每人赏钱一贯。”最后那个签名被涂得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陈”字。
“清理贫民?”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他们想......”
“可能是将军府要扩地,或者有人想借疫病发药材财。”顾昭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短刀的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寒意,“我已经让人盯着那兵丁,青鸢去查陈姓中间人了。”
苏晚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神情焦急地说道:“现在不能声张。要是百姓知道是人为投毒,西市得乱成一锅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先熬些清热解毒的汤剂,分发给得病的孩子。你让暗卫盯着井,别再让人投东西。”
顾昭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帕子传了过来,仿佛给她注入了一股力量:“我让影卫扮成挑水工,把井里的水抽干重新淘过。”他顿了顿,关切地问道,“你熬药需要什么,我让人去药市扫货。”
“金银花、连翘、板蓝根。”苏晚迅速掰着手指头数着,“越多越好。”
暮色渐渐降临,如一块黑色的绸缎,缓缓覆盖了整个京城。医馆的灶房里飘出浓浓的药香,那股药香混合着柴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小川蹲在灶前,用力地扇着风,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红了他的小脸。刘大娘端着药碗,挨家挨户地送药,每到一户,都细心地叮嘱着用药方法。顾昭则静静地站在门口望风,像一个忠诚的卫士,警惕地防止有人偷瞧。
苏晚坐在诊床上,给最后一个孩子喂药。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看着孩子身上的红斑慢慢变淡,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
等所有人都走后,她独自爬上医馆的屋顶。京城的夜空蒙着一层灰暗的色调,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远处皇宫的飞檐在夜色中像蹲伏的野兽,隐隐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风呼呼地刮着,掀起她的衣摆。她摸着袖中那张“清理贫民”的名单,突然想起顾昭说的话——“太医院最多拖两月”。两月后,医馆的口碑该更稳了吧?她望着西市密密麻麻的屋顶,那些屋顶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却又似乎隐藏着无数的危机。
她掏出怀里的朱笔和黄纸,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笔一划地写着。明天,该贴张义诊布告了。风卷着药香掠过屋檐,那股熟悉的药香仿佛在为她加油鼓劲。她听见楼下顾昭喊她的声音,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月光慢慢地漫过“济世仁心”的灯笼,将灯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看不见的线,正往更深的黑暗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