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兵身材魁梧,往堂中一站,宛如一座巍峨的黑塔,气势不凡。他大声说道:“大人,小娘子这是在救人呢!”
就在这时,婴儿的哭声突然炸响,那响亮的哭声在正堂里瞬间回荡开来,原本喧闹的正堂瞬间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老妇的嚎哭猛地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难以置信——方才还浑身发僵、气息微弱的小娃娃,此刻正蹬着小腿,小脸憋得通红,哭得中气十足,仿佛在宣告着生命的顽强。
“这……这是……”通判惊讶得合不拢嘴,那惊呼声还未完全出口,便被苏晚打断。
她将婴儿轻轻放回老妇怀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夹杂着一丝冰冷,“高热惊厥。因捂盖过厚,体内热量无法散出所致。我昨夜已用酒精擦浴为孩子退热,若按我交代的,每两个时辰松一次襁褓,断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老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低头看着怀里哭叫的孙女儿,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与愧疚。
“大人!”魏五突然上前,怀里抱着一个用牛皮纸订成的本子,恭敬地说道,“小娘子每日诊治都详细记录在册。这王阿婆三日前还在济世堂买过药。”他翻开本子,指腹点在墨迹未干的字迹上,清晰地展示给众人,“这是赵掌柜开的‘万应散’,里面有附子、干姜,皆是大辛大热之药。孩子本就患有热症,再服用此药……”
“一派胡言!”赵仁堂的脸瞬间变得白如纸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慌乱地狡辩着,“我济世堂的药都是严格按照《本草经》配伍的!”
“那这是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堂外悠然传来。
顾昭身姿挺拔,掀帘而入。他身着玄色劲装,上面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腰间的玉牌泛着幽光,彰显着他的不凡身份。
他抬手递上一封密信,封泥上的朱砂印子还未干透,那正是晋州节度使的私印,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赵掌柜写给节度使幕僚的信,”顾昭的目光如刀刃般锋利,冷冷地扫过赵仁堂,“说要‘借苏氏之手,断百姓之信,坏钦差之察’。”
赵仁堂听闻,双腿一软,膝盖“咚”地一声重重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抓那封信,却被眼疾手快的衙役一把按住。
信纸“刷”地展开,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清晰地呈现出阴谋的全貌:“待钦差至,使老妇控其毒杀,再以疫症为由……”
“完了……”赵仁堂瘫坐在地,额头无力地抵着青砖,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全完了……”
钦差大人面色阴沉,将信重重地拍在案上,身后“清正廉明”的屏风投下一片阴影,仿佛也在为这丑恶的阴谋而愤怒。他盯着赵仁堂,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井水,透着彻骨的寒意,“带下去。”
衙役们立刻上前,铁链声哗啦啦响起,将赵仁堂拖出了正堂。
苏晚望着赵仁堂被拖走的狼狈背影,袖中的手慢慢松开,掌心里的银针早已压出了一道道红痕,那是她紧张与坚持的见证。
她转头看向顾昭,只见他正朝她微微颔首,眼底闪烁着如星子般明亮的光芒,那是对她的肯定与鼓励。
“苏氏,”钦差大人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思绪,“明日起,你领晋州医正之职。”他指了指案头的联名信,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百姓信你,朝廷便信你。”
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
苏晚透过廊下的竹帘望去,只见西巷的百姓们举着“妙手回春”的锦旗,正挤在衙门口,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喜悦。
王铁匠的大嗓门儿格外响亮,如洪钟般撞进正堂,“苏小娘子救了我家娃,这医正她当得!”
阿兰激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抹着眼泪,轻轻拽了拽苏晚的袖子,“小娘子,你看!”
苏晚静静地望着那些被晨光镀亮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她突然想起逃荒路上的那场雪——那时,她蹲在破旧的庙里,小心翼翼地给顾昭缝合刀伤,鲜血缓缓渗进洁白的雪地里,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如今,这团火,终于要在晋州这片土地上熊熊燃烧,照亮每一个角落。
“谢大人。”她缓缓跪下来,额头触碰到青砖的凉意,心中却如揣了一团炽热的火焰,烧得她眼眶微微发酸,那是感动,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顾昭静静地站在廊下,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玉牌,仿佛在回味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那悠长的声音惊起一群白鸽,它们扑棱棱地掠过“明镜高悬”的匾额,向着万里无云的青天展翅高飞,仿佛在为这正义的伸张而欢呼。
而那封密信,此刻正静静躺在钦差案头。信末的落款,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冷光——赵仁堂的私印,与晋州节度使的印,重重叠在一起,宛如一块化不开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