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张二狗的官服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草屑,哪还有半分昨日在公堂上调戏时的嚣张模样。“张捕头这是?”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算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深夜造访,可是赵仁堂又使什么手段了?”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张二狗喉结动了动,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
他慢慢展开油纸,里面是一张染了茶渍的名单。“这是赵仁堂这些年打点的官员,县丞、税吏、粮库的老周......”说着,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对天起誓,我张二狗从前收过他五两银子,可没害过人!昨儿看您给那孩子扎针,我媳妇生孩子那会儿也这样......”他的声音有些发哽,仿佛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我娘病了三年,赵仁堂开的药越吃越重,您开的三副就见好......”他的眼神中满是愧疚与感激。
苏晚没有立刻接过名单,只是静静地盯着张二狗发红的眼尾,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真诚。
夜风轻轻掀起账本的页脚,“晋州赈灾粮”几个字在灯影里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起来。”她将名单缓缓收进抽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以后别跪着说话。”
张二狗走后,魏五从后屋掀帘进来。
他腰间的匕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还带着夜晚的寒气。“那捕头的话能信?赵仁堂背后的官儿可不少,咱们现在......”他的脸上带着担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
“魏叔。”苏晚打断他,眼神坚定,“您当年在军中,遇到敌袭是跑还是守?”
魏五一愣,仿佛陷入了回忆。他当过十年军医,最艰苦的时候在前线搭草棚,敌人的箭雨如蝗虫般劈头盖脸砸下来,他却咬着牙,强忍着恐惧,给伤兵缝肠子。“守。”他闷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股坚毅,“跑了,伤兵就没救了。”
“现在也一样。”苏晚摸出一块帕子,轻轻擦净案上的茶渍,眼神中透着决然,“咱们退一步,赵仁堂的假药就多害十人。我救一个,就多一个人知道,这世上有能信的医。”
魏五望着她泛青的眼尾,那是连日操劳留下的痕迹,突然想起昨日她按孩子牙关时,指节青白得像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把佩刀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成,我守着。”
子时三刻,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医棚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顾昭猛地掀帘而入,身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玄色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黑色的旗帜。“苏晚,京城来消息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解下腰间的暗卫令牌,轻轻放在药案上。
青铜虎纹的令牌在灯下发着冷光,透着一股威严。“陛下注意到晋州灾情异常,派了钦差来查。”他的声音沉得像山,每一个字都仿佛有着千钧之力,“你治瘟疫、救百姓的事,传到了御书房。”
苏晚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令牌,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不禁想起逃荒路上第一次见顾昭,他浑身是血,倒在破庙之中,狼狈不堪,而现在,他竟成了能和皇帝说上话的人。“钦差什么时候到?”她抬头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快了。”顾昭盯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伸手去帮她捋顺,“我今夜得去驿站接人......”
“顾昭。”苏晚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眼神中满是忧虑,“晋州的旱灾,真的只是天灾?”
顾昭的手在她掌心里顿住,像是被她的问题击中了内心深处。
他望着她眼底的清明,那是一种洞悉世事的目光,最终叹了口气:“等钦差来了,你会知道的。”
他转身要走,却被苏晚拽住披风角。“小心。”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宁静的夜,“赵仁堂的账本里,有晋州赈灾粮的去向......”
顾昭回头时,看见她身后的油灯在风里摇晃,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单薄却又坚韧,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扎根的树。
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手有些冰凉,却又透着一股力量。随后,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医棚外的山道上,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比之前更为响亮。
苏晚连忙掀起门帘,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如同一朵巨大的黄色蘑菇云升腾而起,一队快马正疾驰而来。
月光下,最前头的旗杆上,一面绣着金龙的旗帜迎风翻卷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