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勇的手指在刀柄上有节奏地敲了两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她知道,这个副将并非周德海的心腹,前两日在驿站外,他还曾偷偷往他们的水囊里多添了半勺盐,这让苏晚看到了一丝希望。
“治。” 李大勇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嗓子,“治不好,连你一起遣返!”
苏晚迅速蹲下来,从药箱里取出酒坛。这坛酒是她特意留存的,用逃荒时捡到的野果,花费半个月时间精心酿成。酒液倾倒而出,淋在伤口上,瞬间激起一阵 “滋滋” 的声响,士兵疼得身体猛地一抽,冷气倒吸,但他还是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吭一声。
苏晚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挑开腐肉,然后用镊子夹着药棉,仔细地清理着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专注而谨慎。最后,她敷上林氏精心配制的生肌散,这是用山上采来的紫花地丁和晒干的蝉蜕研磨而成,凝聚着母亲的智慧与心血。
“三日后换一次药。” 苏晚扯下自己的袖带,熟练地扎紧伤口,叮嘱道,“别碰水,别吃发物。”
士兵缓缓坐直身子,原本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胳膊,明显消退了一些。他眼中满是感激,盯着苏晚,突然抱拳说道:“谢姑娘。”
围观的难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交头称赞。
“这女娃真有本事!”
“我家小子上个月被蛇咬,要是有这手段......”
城楼阴影里,周德海气得将茶盏碎片狠狠踩在脚下,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他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城下那个身着青布衫的姑娘,喉结上下动了动。原本他想给他们扣个藩王余党的罪名,可现在百姓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总不能当众杀良冒功,坏了自己的名声。
“放。” 他甩袖转身,声音沉闷地闷在廊柱后,“下不为例。”
李大勇心领神会,冲手下使了个眼色,沉重的铁闸 “吱呀呀” 地缓缓升起,仿佛在宣告着他们暂时的胜利。
苏晚赶忙弯腰,轻轻抱起林氏,顾昭则把小川重新背好,魏五扛起沉重的药箱。阿兰跟在队伍最后,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破布,上面歪歪扭扭地记录着血验的步骤。她刚才趁众人不注意,捡了根炭棒,把苏晚说的 “血液颜色”“凝结时间” 等要点,都认真地画了下来。
“晚晚姐。” 阿兰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眼睛亮得如同闪烁的星子,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我也能学吗?”
苏晚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眼前浮现出三天前在山坳里遇见阿兰的情景。当时,她的亲娘被狼叼走,她一个人缩在树洞里瑟瑟发抖,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发霉的饼,说要留着给弟弟,可她的弟弟早就在逃荒路上不幸离世了。
“能。” 苏晚温柔地笑了,“等咱们在京城开了医馆,你就是大徒弟。”
队伍缓缓走进城门,苏晚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发毛,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城墙上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像是个人影,又像是被风吹动的旗幡,一闪而过,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怎么了?” 顾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猎猎作响的 “周” 字旗在风中肆意舞动。
“没事。” 苏晚摇了摇头,但她没有说出口,刚才那道影子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驿站外飞走的信鸽,以及山径里叠着的菱形靴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暮色如同潮水般渐渐漫进潼关,整个城市被染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队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座破庙,断了头的菩萨像前堆满了些干草,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香火鼎盛与如今的破败。林氏正用最后半块米饼熬着粥,粥的香气在破庙里弥漫开来,给这寒冷的夜晚带来一丝温暖。小川趴在草堆上,有气无力地数着天上稀疏的星星,眼神中透着对未来的迷茫。
阿兰则凑在油灯下,拿着炭棒在布上不停地画来画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血液鲜红,凝结快......”
顾昭出去找水了,魏五手持长刀,警惕地在门口守着。
苏晚静静地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那些灯火在暮色中摇曳,如同微弱的希望。她听见风里飘来零星的说话声:
“那女医真神......”
“周将军的人都服她......”
然而,在这些声音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轻的脚步声。苏晚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 —— 那声音像是从城墙上下来的,仿佛有人正小心翼翼地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破庙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