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瑾一手紧紧环住燕婉因阵痛而微微蜷缩的身体,一手再次拿起手机,重拨李铭的号码。
“我们已经出发了!通知医院准备好所有接应!我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所有相关专家,产科、麻醉科、新生儿科,必须立刻、马上全部到岗待命!”
他的语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几乎要溢出的焦灼和恐慌,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电话那头的李铭连声应着“是是是”,背景音一片嘈杂,夹杂着跑步声和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显然也在拼尽全力进行多方协调。
封闭的车厢内。
燕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几缕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
阵痛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来得又急又猛,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努力不让自己痛苦的呻吟逸出喉咙,纤细的手指则死死攥紧了傅怀瑾胸前昂贵的衬衫衣料,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傅怀瑾低头看着她因强忍痛楚而微微扭曲的苍白面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反复揉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擦拭她额角不断冒出的冷汗,声音沙哑得厉害:“婉婉,疼就别忍着……喊出来,喊出来会好受点……”
他此刻恨不得能以身代之,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没……没事……我能忍住……”燕婉从紧咬的牙关里艰难地挤出几个零碎的音节,试图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然而嘴角刚刚牵起,就被另一阵更剧烈的宫缩痛楚打断,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傅怀瑾的眼眶瞬间不受控制地泛起剧烈的酸涩,迅速变得通红。
他低下头,冰凉的嘴唇不停地、带着细微颤抖,亲吻她汗湿的额头、黏腻的发丝,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乖,宝贝,再坚持一下就好……”
“老公在这里,老公一直陪着你,别怕……”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里面充满了无助和恐慌,那个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永远冷静果决的男人,此刻脆弱慌乱得如同一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童。
过往那些他对她的冷漠、忽视、以及因为工作而缺席的陪伴,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他的心。他害怕,无与伦比地害怕,害怕因为自己过去混账的所作所为,而上天要在此刻让他最心爱的人承受如此巨大的苦楚作为惩罚。
车子在城市的道路上飞速穿梭。
偶尔遇到红灯,司机焦急地猛按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加剧了车厢内的紧张气氛。
傅怀瑾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他对着前座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焦虑而变得嘶哑:“闯过去!所有罚单、扣分、甚至是事故后果,全部由我一人承担!”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老板那双猩红的、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心中一凛,咬紧牙关,在再三确认横向暂无来车的极端谨慎下,猛地踩下油门,加速冲过了那个亮着红灯的路口。
傅怀瑾自始至终紧紧抱着燕婉,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他不停地抬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计算着距离,又立刻低头关注着她的状况,眼神片刻不敢离开。
“还有多久?!到底还要多久?!”他几乎是每隔十几秒,就要用嘶哑的声音追问一次司机,语气中的焦灼几乎要化为实质。
“快了傅总!真的快了!拐过前面那个弯就能看到医院大楼了!”司机的声音也绷得紧紧的,额头上同样冒出了细汗。
终于!
医院那栋熟悉的白色建筑群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医院门口,院长、产科主任、护士长……以及相关科室的骨干医生,黑压压站了一群人,个个神情严肃,严阵以待。旁边,准备好的移动病床也已经就位,护士们紧张地等待着。
车子尚未完全停稳,傅怀瑾已经一把推开了沉重的车门。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燕婉抱出车厢,动作迅捷却依旧极力保持着稳定。
“快!她很疼!快救她!”他对着立刻迎上来的产科主任吼道,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般的焦急。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立刻小心且专业地将燕婉转移到移动病床上。
傅怀瑾的手自始至终紧紧握着燕婉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仿佛那是连接他们生命线的唯一纽带。
他跟着快速移动的病床一路小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燕婉那张因疼痛而苍白扭曲、布满冷汗的脸。
“婉婉,看着我,我们到医院了,医生都在,没事了,马上就不疼了……”他不停地和她说话,声音颤抖着,试图给她支撑和力量。
燕婉在阵痛短暂的间隙,虚弱地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他那双猩红得吓人的眼眶和比他更加毫无血色的俊脸。
她努力地想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然而嘴角刚动,又一波更猛烈的宫缩如同海啸般袭来,让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手指用尽全力攥紧了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深深掐进他手背的皮肉里。
傅怀瑾感觉不到丝毫手背上传来的刺痛,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她痛苦的表情和冰冷的汗水上,他只是更紧、更用力地回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家属请在外面等候!”产房的双开大门近在眼前,一名护士上前,准备按照惯例将傅怀瑾拦在门外。
傅怀瑾却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用手臂死死抵住即将合拢的门缝,眼神凶狠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脆弱,固执地低吼:“我要进去!我必须进去陪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谁敢阻拦他,他就要和谁拼命。
被拦住的医生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傅总,这……产房有严格的规定,主要是为了……”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傅怀瑾粗暴地打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偏执,“她需要我!我必须在她身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一次产检后,燕婉靠在他怀里,小声说着“听说生孩子很疼,到时候你一定要陪着我,我可能会害怕”的画面。当时他郑重承诺过。他绝不能食言!
最终,在随后赶到的院长无奈的示意下,主治医生妥协了,疲惫地挥了挥手。
傅怀瑾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在旁边护士的协助下,套上蓝色的无菌服,戴上手术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却写满了不容动摇的坚定和深藏其下的巨大恐慌的眼睛。
产房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沉重地、缓缓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将外面所有的喧嚣、担忧和纷扰,都彻底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