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愈发凄厉,如鬼哭狼嚎,拍打在黄沙驿馆那薄薄的窗纸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苏晚棠在简陋的床榻上辗转反侧,心头无端烦躁,仿佛被这无孔不入的风沙搅乱了心神。
黑暗中,她猛地睁开双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房间角落里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铜镜,镜面布满灰尘与铜锈,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可就在刚刚,那蒙尘的镜面中心,竟毫无征兆地漾开一圈微弱的、水波般的清光。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将她的意识拖入深渊。
眼前的黄沙与破败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杨柳依依,朱阁画廊。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雅致的庭院中,身上穿着繁复的宫装,而眼前,一名身着玄纹卦袍的女子背对着她,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若有一日金莲双现,务必让她们彼此相认……切莫再重演三百年前的血劫。”
金莲双现?血劫?
苏晚棠心头一紧,下意识想开口询问,那玄袍女子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可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看到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星辰。
“你是谁?!”那女子厉声喝问。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咔嚓”一声,如同镜面般寸寸碎裂!
“啊!”苏晚棠惊叫着从梦中弹坐起来,额上冷汗涔涔,心脏狂跳不止。
风沙依旧,窗棂依旧,一切都未改变。
她大口喘着气,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试图平复心跳。
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向那面古镜,瞳孔骤然收缩——镜中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倒影,动作竟比她慢了整整半息才抬起手!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镜中那张苍白的脸上,眉心处,一朵金色的莲花虚影若隐若现,妖异而瑰丽。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虚影已然消失,镜中的倒影也恢复了正常。
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晚棠便一头扎进了驿馆后院堆放杂物的柴房。
驿丞说,这里的旧档都堆在那儿,几十年没人动过了。
顾昭珩进来时,便看到她在一堆发霉的故纸堆里翻找,纤细的指尖沾满了灰尘,神情却异常专注。
终于,她从一本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簿册中,找到了关键的一页。
“找到了。”她轻声说道,将簿册摊开在顾昭珩面前。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批着一行小字:先帝三十七年,钦天监外驿,卦门密使中转之所。
“这里果然不是普通的驿馆。”苏晚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径直投向那间昨夜让她心惊肉跳的客房,“难怪会有那种东西。”
她领着顾昭珩回到房中,指尖轻轻点在那面古旧的铜镜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这镜子,照的不是人,是‘过往执念’。”她的声音冷静而笃定,“是某些强大到足以扭曲时空的意念,被封印在了这里。我昨晚看到的,或许就是这股执念的主人留下的残影。”
她转过身,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顾昭珩深不见底的眼眸:“卷宗记载,你娘,当年的定王妃,随先帝巡边时,曾在这间房里停留过整整七日。”
顾昭珩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眸色瞬间变得复杂难明。
关于母亲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和那枚他自幼佩戴的墨玉佩。
“我想进去看看。”苏晚棠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看看她到底留下了什么,又想告诉你什么。”
顾昭珩的目光落在她坚定的脸上,又移向那面诡异的铜镜,沉默了许久。
那沉默仿佛凝结了驿馆里所有的风沙,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终,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我陪你。”
是夜,月色被厚重的沙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摇曳不定。
苏晚棠割破指尖,将一滴鲜血点在镜心。
鲜血如活物般迅速渗入,原本灰暗的镜面顿时像被投入石子的湖水,荡漾开一圈圈血色的涟漪。
“引魂归影,溯往追昔,敕!”她低声诵咒,双手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