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秋分夜祭的雷鸣之后,苏晚棠的世界便被一场无声的梦境所占据。
夜夜入梦,她都会坠入一片混沌虚空,面前悬浮着一尊青铜巨盘。
那巨盘古朴苍凉,盘面之上,六十四卦象如星辰般流转不息,每一次明灭都仿佛牵引着天地间最幽微的变动。
而在盘面中央,一枚通体血色的古老铜钱,正随着她心脏的搏动,一寸寸、一下下地缓缓旋转。
每当她试图靠近,耳畔便会响起一阵空洞而威严的低语:“归位者,启天机。”
这声音仿佛来自万古之前,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每一次惊醒,苏晚棠都是一身冷汗,而右手的掌心,则如被烙铁烫过一般,灼热刺痛。
借着微弱的晨光,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光洁的皮肤上,竟凭空浮现出三道阳刻般的卦纹,笔直刚劲,正是“乾三连”之象。
这卦象并非刺青,却比刺青更深,仿佛是从她血肉骨骼里生长出来的一般。
这绝非寻常梦魇。
苏晚棠心知,这与她体内那股被唤醒的“灯母”之力,以及那本神秘的遗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日以继夜地翻阅母亲留下的那本遗录,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甚至用指尖去感受书页上每一道墨痕的凹凸。
终于,在书册的封皮夹层中,她摸到了一丝异样的凸起。
小心翼翼地将其划开,半页泛黄的残图悄然滑落。
图上所绘,正是她梦中的青铜巨盘,旁边用蝇头小楷注明——“天机卦盘·月引篇”。
图下还有一行小字,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月满西楼,血祭三钱,可通天地之眼。”
天地之眼!
苏晚棠的呼吸骤然一紧。
她凝视着窗外那轮由缺转盈,即将圆满的明月,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是为了探寻母亲死亡的真相,还是为了弄清自己身上这诡异的力量,她都必须行此险招。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该做个了断了。”
定王府的地宫密室,是整个王府防卫最森严、也最隐秘的地方。
苏晚棠找到顾昭珩,只说自己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之所,用秘法修补母亲遗录上的残缺内容。
顾昭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却最终没有多问一句。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亲自下令,让心腹阿檀将地宫密室彻底清扫干净,并在密室的四个角落,点上了气味清冽、能安魂定神的镇魂香。
“万事小心。”他只留下了这四个字,便转身离去,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她。
苏晚棠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但很快便被即将到来的仪式所带来的凝重感所取代。
她走进冰冷的密室,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盘和三枚沾染着岁月气息的古铜钱。
指尖在唇边轻轻一咬,殷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在三枚铜钱之上,血珠遇铜,竟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仿佛活物般迅速沁入其中。
她不敢怠慢,按照那半页残图上所绘的方位,将三枚铜钱在玉盘中摆成了一个“三才阵”。
做完这一切,她从青鸾匣中取出了那枚白骨指环,缓缓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中指。
这枚骨戒,曾属于另一个时空的“她”,如今,它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仿佛成了引动她血脉深处秘密的唯一钥匙。
一切准备就绪。
苏晚棠盘膝而坐,闭上双眼,开始默念遗录中所载的《卦门心经》。
那晦涩的经文在她的识海中流淌,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敲击着她的灵魂:“天眼不开,非时不启;血脉不燃,非痛不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密室中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
子时三刻,月上中天。
一束皎洁如霜的月光,仿佛计算好了一般,穿透云层,精准地透过密室穹顶那片小小的琉璃天窗,笔直地照射在玉盘中央的三枚铜钱之上。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三枚吸收了她鲜血与月华的铜钱,竟“嗡”的一声自行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三道流光,腾空而起,在苏晚棠的头顶上方,组成了一个由光影构成的“乾卦”虚影。
与此同时,她眉心那朵沉寂的金莲印记骤然大亮,金光四射!
摊开在她膝上的遗录无风自动,“哗哗”翻到了最后,在那片原本空白的书页上,一幅繁复无比的星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正是“帝星移位”的完整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