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比马车上听到的更清晰,像是有人用锤子重重砸在心脏上。
小桃当场跌坐在地,怀里的包袱滚出去老远,里面的铜镜摔碎了,映出半张青灰色的脸。
\"是古寺的钟!\"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
苏晚棠抬头望向钟楼——那座两层高的木楼在暮色里泛着青灰,楼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半截生了锈的钟槌。
可那钟声,分明是从钟楼里传出来的。
\"退到村口!\"顾昭珩抽出剑,把苏晚棠护在身后,\"王副官,带村民先走!\"
村民们连滚带爬往山下跑,苏晚棠却盯着钟楼方向。
她摸出最后一个纸人,刚要洒朱砂,却被顾昭珩按住手腕:\"你想做什么?\"
\"引它出来。\"苏晚棠挣开他的手,\"不然还会有人死。\"
钟声又响了。
这回苏晚棠听清楚了——钟里除了嗡鸣,还有细碎的呜咽,像极了孩童的哭声。
她的铜钱串在腕间震得发烫,几乎要把皮肤勒出红痕。
\"晚棠。\"顾昭珩的声音突然低下来,\"看钟楼。\"
苏晚棠抬头。
钟楼的窗户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影子。
那影子比常人高些,披散着头发,正慢慢举起钟槌——可它的手,分明是青灰色的,指甲长得能勾住钟槌的绳子。
\"是......\"
\"别说话。\"顾昭珩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跟我数,一、二、三——\"
\"当——\"
钟声戛然而止。
苏晚棠转头,见王副官带着暗卫从侧面包抄过去,可等他们冲进钟楼,里面却空无一人。
钟槌好好挂在墙上,钟身还在微微晃动,像刚被敲过似的。
\"走。\"顾昭珩攥住她的手腕,\"今日先回村,明日再来。\"
苏晚棠没反驳。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就像猫盯着爪下的老鼠,不急着吃,先玩够了再说。
回村时天已经全黑了。
陆知府安排的客栈在村口,三间青瓦房,门楣上挂着\"福来居\"的褪色灯笼。
顾昭珩让暗卫把客栈里外搜了三遍,这才让苏晚棠进房。
\"小姐,我守着门。\"小桃抱着铺盖卷要打地铺,却被苏晚棠拽住:\"你睡床上,我和王爷说两句话。\"
小桃红着脸退出去,带上门时还撞翻了条长凳。
苏晚棠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见顾昭珩正往炭盆里加炭,火星子噼啪炸响,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今日那东西,不是普通的鬼。\"她摸着腕上的铜钱串,\"它能引陆知府,能操控纸人,甚至......\"
\"甚至能算出我们今日会来。\"顾昭珩接口道,\"陆知府身上的引魂香,是特意给我们留的线索。\"
苏晚棠抬头看他。
烛火在他眼底跳着,把那抹暗沉的光映得更浓了:\"你也觉得,这是个局?\"
\"从太子的鬼缠身开始,所有的局都冲着卦门来。\"顾昭珩在她对面坐下,\"你父亲算到帝星移位,赵王要夺位,所以卦门必须死。可他们没杀干净,所以现在要找剩下的——\"
\"所以他们用生魂引我,想确认我是不是活口。\"苏晚棠突然笑了,\"那我偏要让他们失望。\"
顾昭珩伸手碰了碰她发顶翘起的碎发:\"睡吧。我就在门外。\"
他转身要走,苏晚棠却喊住他:\"顾昭珩。\"
\"嗯?\"
\"如果我是饵......\"苏晚棠望着烛火,\"你会把我推出去吗?\"
顾昭珩没说话。
他弯腰把她的绣鞋往炭盆边挪了挪,这才开口:\"我顾昭珩这辈子,只做过两件事。\"
\"什么?\"
\"护着该护的人,杀该杀的鬼。\"
他推门出去时,冷风灌进来,烛火\"噗\"地灭了。
苏晚棠摸着黑上床,听见门外传来剑鞘碰门框的轻响——是顾昭珩靠在门上,剑就搁在脚边。
后半夜的钟声响了三次。
第一次苏晚棠被惊醒,摸到枕头下的铜钱串,却听见门外传来顾昭珩压低的声音:\"睡。\"第二次她迷迷糊糊,只觉得有冰凉的手在摸她的脸,睁眼却看见窗纸上印着个影子,像团黑雾。
第三次钟声停下时,她听见窗外传来\"咔嗒\"一声——像是谁的指甲划过窗棂。
苏晚棠翻身下床,推开窗。
山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月光下,院角的老槐树上,挂着个红布包。
她正要去看,却见布包突然动了动,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腕——那手腕上,系着和陆知府官靴上一样的红绳。
\"小姐!\"小桃在身后喊,\"你怎么起来了?\"
苏晚棠回头时,窗外的红布包已经不见了。
她关窗时,瞥见玻璃上有团绿莹莹的光——像双眼睛,正贴在窗外盯着她。
等她再眨眼,那光又不见了。
小桃扶她上床,絮絮叨叨说着明日要去镇上买桂花糕。
苏晚棠却望着帐顶,听着门外顾昭珩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合上眼。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晚棠,你看那朵莲花......\"
血色的莲花在眼前绽开,花瓣上还滴着水。
苏晚棠伸手去摸,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