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沉寂之门(1 / 2)

那幽蓝的光并非来自某种照明设备,而仿佛是这座巨大地下空间本身在呼吸。冰冷、死寂的光晕如同活物般在空气和石壁表面缓慢流淌、脉动,将一切都浸泡在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头发毛的色泽之中。踏入这所谓的“入口大厅”,沉重的压抑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李牧野的骨髓。

大厅大得惊人,顶部高耸,消失在笼罩于幽蓝光晕之外的深邃黑暗里。脚下是宽阔而平整的巨大石板,每一块都切割得异常规整,严丝合缝地铺向远处的黑暗。石板上雕刻着无数李牧野无法理解的繁复纹路和符号,它们吸收了大部分蓝光,只在凹槽处有极其微弱的亮线游动,如同沉寂血管中暗流的幽灵血液。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一座高约三米的梯形石台。石台通体漆黑,材质光滑如玉,似乎能将照射其上的一切光线都吸收殆尽,只留下纯粹的黑。在这片被幽蓝统治的空间里,它的存在就像一个深沉的伤口,一个通往虚无的裂口。石台顶端平滑如镜,没有任何装饰,但其存在本身便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令人心悸的气息。

环顾四周,环绕着大厅的石壁并非天然岩层。它们同样是人工雕琢的巨物,但风格诡异而扭曲。无数根粗壮异常、直径超过半米的石柱深深地嵌入石壁之中,以一种完全违背正常力学的、癫狂的角度扭曲、伸展出来,有些甚至互相缠绕,如同石化凝固、正在疯狂搏杀的远古巨蟒!它们支撑着这座空旷死寂的大厅,每一根石柱表面同样刻满了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浮雕——那上面描绘的并非任何已知生物的形象,只有扭曲的形态、锐利的抽象线条和无尽的重复图案,看久了仿佛会将人的理智也拖入混沌。

“这就是…‘门’?”李牧野的声音艰涩无比,在这死寂空旷的空间里甚至没有激起半点回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在潮湿空气中缓慢锈蚀的气味,混合着难以形容的陈旧感,直冲鼻腔。

“不…”老人抱着昏迷的小七,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厅深处那片更为浓稠的黑暗,声音低沉如呓语,“…这是…‘门厅’…是守护者…沉睡的殿堂…‘门’…还在后面…”

仿佛为了印证老人的话,就在李牧野努力适应这诡异的蓝光环境时,他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异常!

大厅边缘,一根距离他们最近的、扭曲石柱的根部。那里的幽蓝光晕似乎格外黯淡一些,形成一小片阴影。而就在那片阴影之中……赫然有着……轮廓!

一个模糊的、深色的轮廓!如同某种巨大的动物蹲伏在那里!轮廓的边缘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改变着形态!

李牧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后背的汗毛齐刷刷立起!右手下意识地再次扣住了腰间的军刺!那是什么?追兵?怪物?

“别动!”老人察觉到李牧野的反应,立刻低喝,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警告,“…别发出大的声响…也别…看它们…”

它们?!不止一个?!

李牧野的心脏狂跳!他强忍着不去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极其缓慢、极其隐蔽地扫向其他几根扭曲石柱的根部阴影……每一个阴影中,都蛰伏着一个类似的黑影! 或蹲伏,或半倚,形态扭曲模糊,如同凝固在石头上的蠕动的黑暗!它们仿佛完全融入了阴影,如果不是在走动中带动了光线的细微变化,几乎无法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恶意和死寂的气息,正从那些“轮廓”的方向缓缓弥漫开来!

“那…是什么东西?”李牧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气音,每一个字都绷紧到了极限。

“守护者…”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敬畏和恐惧,他抱着小七的动作都僵硬了许多,“…或者说…被‘门’的气息…侵蚀扭曲的…残留物…它们很迟钝…对正常的光线、声音反应很慢…但只要被惊动…或者感知到…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他没有说下去,但李牧野已经明白。这些鬼东西,就是这“门厅”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漫长的岁月里,被那所谓“门”的力量侵蚀,变成了半沉睡的、扭曲的守卫!任何试图靠近“门”的入侵者,都可能是它们撕碎的目标!

“我们…必须尽快穿过大厅…”老人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尽量放轻脚步…绕开那些柱子…千万别碰到任何东西…更别惊扰那些…‘阴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开始小心翼翼地、以几乎挪动的速度,抱着小七,率先朝着大厅中央那漆黑的梯形石台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其缓慢,落脚时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重量,努力让脚下的石板发出最轻微的接触声。

李牧野紧随其后,每一个毛孔都因高度紧张而张开。他的神经如同拉满的琴弦,时刻感应着四面八方那些阴影中蠕动的黑暗轮廓。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耳膜,生怕这声音都会被那些鬼东西捕捉到!肋下和腿上的伤口在强行压抑的动作下阵阵抽痛,但他不敢有丝毫分神。

空气中那股锈蚀般的金属气味似乎更浓了一些。幽蓝的光无声流淌,脚下的石板纹路像无数纠缠的眼球。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锋之上。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中央漆黑石台时,老人怀中的小七,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嗯…”

声音轻若蚊蚋,但在李牧野此刻高度紧张和敏锐的听觉中,却如同惊雷炸响!而他眼角的余光,更是清晰地看到——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石柱阴影中的轮廓,极其明显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野兽被打扰了浅梦!

老人的身体瞬间僵住!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李牧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猛地停住脚步,右手紧紧握住军刺,全身的肌肉蓄势待发,死死盯住那蠕动的阴影!

那片黑暗似乎“苏醒”了一部分,边缘变得更加清晰。一个难以名状的、带着骨质光滑感的头部轮廓缓缓抬了起来,其上一对空洞的、毫无生气的圆形凹陷,仿佛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老人怀中昏迷的小七!

一股冰冷彻骨、毫无生气的浓烈恶意,如同汹涌的寒潮,瞬间从那轮廓中爆发出来,朝着三人席卷而至!

“糟了!”老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就在这时!意外陡生!

“嗡——!!!”

一阵低沉到极限、却极具穿透力的震颤声,如同某个巨大的机械心脏在岩层深处搏动,猛地从大厅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能量波动!整个大厅的地面,乃至嵌入墙壁的石柱,都随之产生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声波扩散般的共振!

李牧野感到脚下的石板在微微发麻!而那蠕动抬头的扭曲阴影轮廓,在听到这低沉“嗡”声的瞬间,动作猛地停滞了! 抬起的模糊头部缓缓垂下,蠕动的黑暗边缘再次融入阴影,那股刚刚爆发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抹去,瞬间消散!阴影重新归于之前那种死寂的、仅能维持形态的最低限度的“活”性!

那低沉的能量震颤声只持续了几秒钟,便消失了。大厅再次陷入那种沉闷到极点的、被幽蓝光晕统治的死寂。只有李牧野背后渗出的冷汗,和老人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刚才…那是什么?”李牧野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老人也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以及更深的凝重。“…是‘门’…更深处的动静…它的…律动…压制了低等的‘守护者’…对我们来说…是运气…但也是…更坏的信号…”

他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却已惊动过一次守护者的小七,眼神更加沉重。“…必须再快一点了…这种暂时的压制…随时可能消失…走!”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顿,抱着小七,加快了一点速度,几乎是小跑着冲向那座漆黑光滑的石台!李牧野紧随其后。两人在那些蛰伏的、如同毒蛇般危险的阴影轮廓之间快速穿行,如同在致命的陷阱中穿梭。

终于抵达石台前。近距离观察,这漆黑的梯形结构更显诡异。石台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极薄的、不断流动的墨色油膜,光一接触就被彻底吞噬,没有任何反射。其底部深深嵌入下方同样材质的地板中,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正从石台内部散发出来,形成一种无形但有质的力场,让靠近的人感到轻微的眩晕和耳鸣。

“出口…就在这里…”老人将小七小心地放在石台旁冰冷的地面上。他伸出手,颤抖着抚摸向石台底部与地面连接的、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边缘。

“没有机关…没有钥匙孔…”李牧野皱眉道,“怎么出去?”

“用血…”老人低声道,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抬起自己那只枯瘦的手,伸出食指,用牙狠狠一咬!暗红的血液瞬间涌出!

在李牧野震惊的目光中,老人将流血的手指,猛地按向那道缝隙边缘!一股微弱的、带着暗红色泽的能量瞬间在他指尖与石台接触处迸发!

“嗡…咔哒…”

一阵沉闷的机械转动声从石台内部传来!紧接着,在老人面前那部分光滑如镜的漆黑石壁表面,缓缓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不规则的三边形缺口!

缺口内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仿佛通向另一个虚空。

“走!”老人低喝一声,顾不得还在流血的手指,立刻抱起地上的小七,弯腰便准备钻入那个刚刚打开的漆黑缺口中!

就在此时!

异变再生!

“轰隆!!!”

一声沉闷的爆炸巨响,伴随着猛烈的震动,从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猛然传来!整个大厅的石壁都在簌簌震动!天花板上掉落下细碎的砂石粉尘!

李牧野猛地回头,只见通道入口处那片幽蓝的光晕被剧烈的冲击波搅动得一片混乱!巨大的烟尘弥漫开来!

是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还动用了爆炸物强攻!

“快!”老人脸色剧变,声音因紧张而破音!他抱着小七,几乎是滚进了那个漆黑的缺口中!

李牧野不再犹豫,紧随其后,一个鱼跃扑进了洞口!在他身体完全进入的瞬间,身后那个不规则的三边形缺口边缘,仿佛活物般开始急速向内闭合!光线被迅速切断,最后一丝幽蓝的光芒被彻底吞噬!

“咣当!”

沉重如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缺口完全闭合!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四周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连心跳声都会被放大的绝对黑暗!

李牧野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因方才的惊险和剧烈运动而疯狂跳动。肋下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痛意,他感觉包扎的布条似乎完全被热血浸透了。伸手不见五指,他甚至无法判断老人的方位。

黑暗,纯粹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噗嗤…”

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黑暗深处亮起。是老人!他再次点亮了那个自制的煤油灯!昏黄、跳跃的豆大火焰勉强撕开了浓密的黑暗,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

李牧野这才看清,他们身处一条狭窄、低矮得多的甬道之中。脚下和两侧都是粗糙的岩石,布满厚厚的、干燥的灰尘。空气比外面更加沉闷、腐朽,带着浓重的灰尘味道和某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陈腐气息。煤油灯的光芒只能照亮很小范围,前方和后方都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如同通向地狱的喉咙。

老人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抱着昏迷的小七。女孩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苍白得透明,如同易碎的瓷器。

“撑住…小七…撑住…”老人低头看着怀中毫无生气的女孩,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牧野撑着地面爬起身,肋下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我们…在哪?”他看着眼前这条令人压抑、充满未知的狭窄通道,感觉如同钻进了通往末日的不归路。

“在…‘门’的核心区域…”老人低声说着,提起煤油灯,灯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个摇曳的光圈。灯光照亮了地面——那厚厚的灰尘之上,赫然印着他们三人刚刚经过的、杂乱无章的脚印。老人浑浊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他和李牧野脚印旁边,那第三个脚印上。

灰尘很厚。李牧野的脚印清晰可见,带着踉跄的印痕。老人的脚印稍浅,略显蹒跚。而就在李牧野脚印的旁边,另一个本该属于昏迷小七的脚印旁……却只有半个浅浅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脚印轮廓!

李牧野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沉!

那半个脚印,并非小七穿着鞋留下的!形状诡异,前部异常宽扁,后跟部分却细长如同野兽的蹄印!而且踩出的位置和角度,绝不是被背着的人能够留下的!这半个脚印,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直立行走、但脚掌畸形的生物,在极其轻盈地跟在他们身后行走时,不小心留下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李牧野的尾椎骨窜上头顶!通道里的腐朽气息仿佛瞬间变得粘稠冰冷!

有东西跟着他们进来了?!在他们钻进这个漆黑缺口的瞬间?!

是什么东西?!追兵?那些“守护者”?还是别的……更可怕的怪物?!

“有东西…跟进来…”老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的是彻骨的冰冷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警惕!“…它就在我们后面…很近…”

他怀中小七微弱得几乎要断掉的呼吸声,此刻成了这寂静通道中最令人窒息的声音。而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在他们身后那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阴影里,似乎正隐藏着一双(或者不止一双)毫无感情、冰冷窥伺的……眼睛!

李牧野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军刺,冰冷的触感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他能感觉到肋下伤口的热血正透过布条渗出,一滴一滴落在通道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但此刻却如同鼓点般刺耳的“嗒…嗒…”声。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实地…将他扼紧。

“嗒…嗒…”

李牧野肋下伤口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通道冰冷干燥的岩石地面上,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擂鼓般清晰。每一滴落下,都像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能感觉到身后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无声地蛰伏着,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他的后背上。

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那半个诡异的脚印轮廓,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盏昏黄的煤油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跳跃的豆大火焰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射在布满灰尘的粗糙石壁上,扭曲晃动,如同择人而噬的鬼影。他怀中的小七依旧毫无知觉,微弱的呼吸在寂静中几乎难以捕捉。

“它在…等…”老人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洞悉猎物的冰冷,“…等我们…松懈…或者…流血…流得…更多…”

李牧野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肋下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缓缓调整着呼吸,右手紧握的军刺传来冰冷的触感,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他微微侧身,将后背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这样至少能减少一个方向的威胁。

“是什么东西?”李牧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后方无尽的黑暗。煤油灯的光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