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林万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就在几小时前,他刚刚处理完天龙苗族自治县一起因矿山开采引发的群体性事件。村民与企业间的积怨因补偿问题突然爆发,堵塞了通往矿区的道路。虽然通过当地干部和麻彦辰等人的努力,事态得以迅速平息,企业与村民代表也坐上了谈判桌,但整个过程耗费的心力,以及背后暴露出的基层治理短板、发展与保护的深层矛盾,都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
这种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不断拧紧的发条,身处漩涡中心,四面八方都是需要他决策、协调、安抚的声音。白天的威严和决断,在夜深人静时褪去,留下的是深深的孤寂和无人可诉的压力。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书桌上堆积的文件,最终落在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私人手机上。通讯录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姜婷婷,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与她,有着最深的羁绊,也有着最远的距离。他们共同的儿子林世宇,是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轻易触碰的角落。
一种强烈的、想要听听他们声音的冲动涌了上来,压倒了理智和顾虑。他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一点。犹豫片刻,他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林万骁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那边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是姜婷婷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被打扰的慵懒,显然,这个时间点,这个号码,让她感到意外。
“是我。”林万骁的声音因为疲惫和夜色的浸润,显得有些沙哑低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姜婷婷坐了起来,语气也清醒了许多:“万骁?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她的第一反应是他遇到了麻烦。
“没事。”林万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刚处理完一点工作,睡不着。你和……世宇,都好吗?”
“我们挺好的。”姜婷婷的语气放松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能让你这个时间打电话,西明那边的事情不小吧?你自己注意身体,别熬太狠。”
她的敏锐和直接的关心,让林万骁心头微微一暖,同时也有些涩然。她总是这样,能一眼看穿他平静外表下的波澜。
“嗯,知道。”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而问道,“世宇呢?睡了吗?”
“刚睡下没多久。这孩子,一画起画来就忘了时间,今天在画室待到十点多才被我催着回来。”提到儿子,姜婷婷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充满了骄傲和温情,“他现在可是个小忙人,下个月在798有个小型的联合画展,他的两幅作品入选了。最近除了上学,就是泡在画室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