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仙轻轻叩门而入,见玄真子正倚在榻上翻阅《混元一气诀》,案头烛台积满蜡泪堆成小山。
老人抬眼看他时浑浊瞳孔微颤,却仍强撑着坐直身子:“今日讲到哪里?”
仿佛生病的不是自己,而是某个普通弟子。
可当衣袖滑落露出布满青紫瘀斑的手腕时,还是暴露了真相:
为压制体内紊乱灵气,他已连续七日未眠。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宗门。
…
侧殿内陷入长久沉默后,还是王易率先打破僵局:“弟子愚昧,竟未察觉师祖身体每况愈下至此地步。”
说着扑通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石板。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倒,很快整个大殿跪满门人。
玄真子想要阻拦已是不及,只能任凭泪水模糊双眼:
“都起来吧……
修行之人岂可如此失态?”
“师祖!”
徐仙突然抬头直视老人眼睛,眼中燃烧着炽热火焰,
“您教导我们‘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弟子斗胆请愿,容我等为您炼制破障丹!”
话音刚落便引起阵阵骚动。
要知道此丹需以千年份量的天材地宝为引,更关键的是要消耗炼制者大量精血元气作为药引,堪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禁忌之术。
玄真子闻言浑身剧震,苍老手掌紧紧抓住床沿泛起青筋:“胡闹!你们可知这丹药反噬之力足以让你们根基尽毁?”
见众人神色决绝不为所动,老人声音渐趋柔和,“罢了……既是天意如此,为师便成全尔等这片孝心。
老修林九玄翻遍能藏酒的地方也只找出最后半坛百花露,说是要给留个念想。
最沉默的是阿九,她将自己全部身家换成各种天材地宝堆在炼丹房外,那些珍稀药材散发的光芒几乎照亮夜空。
“够了。”
玄真子终于在某日清晨叫停这场无声的筹药竞赛。
他召来核心弟子齐聚清殿,道袍上的星纹随着气息起伏明灭不定:“尔等可知为何为师不肯服食这些灵药?”
众人面面相觑间,老人指尖轻点虚空绘出周天星斗图:“我之道途不在延寿而在破境。
若强行续命反会污了本心,届时纵使多活百年亦是行尸走肉。”
说话间殿内铜镜自行破碎成粉,映照出他愈发苍老的面容。
王易突然跪下重重磕头:“弟子愚钝!只想着用凡俗手段挽留天年,却忘了修行者当以大道为尊。”
话音未落泪痕已在青石板上晕开朵朵梅花。
徐仙跟着跪倒:“请师祖指点明路。”
其余人见状齐刷刷拜伏在地,连门外偷听的小弟子们都红了眼眶。
玄真子叹口气扶起众人:“既知不可为而为之乃大痴大悟。”
他取出一枚玉简抛向炼丹房方向,“按此方配伍尚缺两味活药——
朝阳初升时的凤凰羽与月华凝露铸就的太阴精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前者需深入焚天谷捕捉神禽尾羽,后者则要在极阴之地守候整夜待月光结晶成型。
当夜子时,汪艾青独自立于观星台等待月华汇聚。
寒风吹散她的发髻也冻僵了指尖,却始终不敢挪动半步。
忽然耳边传来清越凤鸣,抬头望见灵婴骑着缩小版的涅盘火凤掠过天际,衔走她发梢间的一片落叶。
次日黎明她在枕边发现一根闪耀着七彩流光的羽毛,旁边放着张字条:“借你朝露一用”。
另一边,徐仙正在鬼门派的幽冥河畔与摆渡人对弈。
棋盘上黑白双子化作阴阳二气纠缠不休,他额角渗出冷汗仍死死盯着局势变化。
直到东方泛白才长出一口气掷下关键一子:“我以半生修为赌这一线生机!”
话音落定满河波涛骤停,露出河床底部沉睡千年的玄龟,其甲壳上天然凝结着晶莹剔透的月华结晶。
期间每当有人负伤归来,玄真子都会亲自敷药包扎,颤抖的手背青筋凸起却始终不肯让旁人代劳。
集齐材料的那日恰逢大雨倾盆。
炼丹当日辰时整,三十六尊青铜药鼎环绕成太极阵型。
玄真子褪去外袍露出瘦骨嶙峋的上身,胸前那道贯穿胸腹的旧伤触目惊心,那是很久以前第一次主身对抗文星舰队被俘时留下的贯穿伤。
拦下众人,他执意以自身精血滴入主鼎的刹那,满头白发骤然转黑又迅速变白,周身气血翻涌形成实质化的气旋,浮现出虚实交替的元神法相——
那是他毕生修为所化的最后底牌。
众人屏息凝神注视丹火由蓝转紫再归透明的过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期待
众弟子咬破指尖将鲜血汇入辅鼎时,灵婴突然出现,冲进阵眼盘坐其中,头顶金丹洒下落英般的光点融入丹液。
七日七夜不曾合眼的煎熬后,丹炉顶盖轰然洞开!
裹挟着紫电青霜的丹丸凌空悬浮,表面浮现出九条盘旋飞舞的龙纹。
“多谢诸位。”
老人抚须而笑看向灵婴,“尤其多亏了这个小家伙引动先天灵气入药。”
原来灵婴在阵眼中无意间沟通了天地本源之力,使得丹药品阶更上一层楼。
此刻毒龙幼崽正趴在丹炉旁舔舐残留药渣,金属鳞片缝隙间透出淡淡金光。
玄真子吞服丹药瞬间容颜变幻:先是皱纹快速消退,恢复仙风道骨之态,继而双目爆射神光洞穿屋顶云层,最后周身毛孔溢出丝丝混沌之气又归于平静。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时,众人惊觉那双眸子已变成深邃的琉璃色,仿佛看透了时空长河。
闭关静室门前,他回望众生朗笑一声:“待吾出关之日便是踏碎虚空之时!”
笑声震落檐角积雪,化作春水潺潺而下滋润着满院新发的绿芽。
远处灵婴趴在墙头发呆似的数着蚂蚁搬家路线,毒龙幼崽在他肩头打瞌睡,尾巴却警觉地卷着半截断剑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