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靠岸时,晨雾未散。
灵霄宗山门前早已列队相迎,幸存的几位长老带着弟子们捧着铜盆盛满清水,案几上燃着驱邪的艾草。
五长老捋着花白长须步下台阶,目光扫过众人时微微一顿——落在阿九身上。
“回来了!”
老人声音发颤,枯瘦的手亲自扶住少女臂膀,浑浊眼眸倒映着她眉心血印,
“果然成了。”
他转身高喝:“开中门!鸣钟九响!”
沉闷钟声惊起林间宿鸟,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随之共振,荡开层层音波震落树叶上的露珠。
一旁的小弟子们交头接耳:“这就是新宗主?”
“看着比咱们大不了几岁……”
议论声中,温玉悄悄扯了扯阿九的衣袖:“别理他们,先随我去药庐处理伤口。”
医修长老蹲在丹房捣鼓新炼制的续命膏,见状摇头叹气:“现在的小年轻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站得笔直。”
徐仙被师妹们簇拥着去换药,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确认阿九是否跟着人群移动。
少女却站在山门前不动,仰头凝视匾额上斑驳的朱漆。
曾经被魔气侵蚀的痕迹犹在,像道狰狞伤疤横贯“灵霄”二字。
陆离扛着断剑走来,衣摆沾着干涸的血渍:“指望你这小丫头修补灵脉?省省吧。”
话虽刺耳,眼角笑意却藏不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早习惯了彼此斗嘴。
阿九忽然伸手触碰石柱,指尖跃动金色微光。
裂缝中悄然钻出嫩绿藤蔓,叶片舒展时抖落星辉般的碎屑。
守山弟子惊呼着退后半步,看着残缺的玄武岩像活过来似的自行愈合。
她收回手轻笑:“只是试试新手艺。”
身旁立刻有人质疑:“这真的是人力所为?”
五长老抚须赞许:“宗主手段非凡,我等佩服。”
次日清晨,宗门各处便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阿九赤着脚坐在匠人造好的木案前,裙摆铺满各色玉石粉末。
她捏着刻刀雕琢镇山石敢当,碎屑落地即化作流萤飘向受损的护山大阵。
几个刚入门的小弟子偷偷凑近观看,被她突然转头吓得跌坐在地。
“怕什么?”
少女往他们手里各塞了块温润美玉,“拿着玩去。”
那玉分明是昨夜从矿洞深处采来的灵石边角料,经她手心温度一焐,竟泛起淡淡霞光。
孩子们欢喜跑开时,背后隐约展开透明羽翼——原是阿九悄悄注入的护身咒诀。
徐仙抱着账册经过演武场,正撞见阿九指挥弟子们搬运巨型白石。
她赤足踏在碎石地上浑然不觉疼痛,发梢沾着石灰也不在意。
“慢着!”
他皱起眉头,“这块寒玉属性极阴,怎能用作山门基石?”
阿九踢了踢旁边通红的原石:“所以要搭配这块火云晶啊。”
两者相触顿时腾起氤氲雾气,在阳光折射下幻化出七彩虹桥。
她跳上未完工的影壁挥毫泼墨,笔锋过处山水灵动,画中松涛似要破纸而出。
围观的匠人们窃窃私语:“老宗主在世时也没这般本事吧?”
最让众人惊叹的是她对材料的运用。
别人视为废品的残次灵木,经她简单拼接竟成精巧机关;
被魔气污染的浊水引入莲池,隔日便清澈见底锦鲤嬉戏。
有次她甚至把破损的护心镜熔进钟楼铜钟,此后每至子时,悠扬钟声里都带着洗涤神魂的清音。
弟子们围着铜钟打坐修炼,纷纷感叹:“从未觉得灵气如此充沛过!”
这日午后,五长老带着仅存的几位执事巡视重建中的揽月阁。
阿九正蹲在梁柱顶端调整飞檐角度,腰间系着粗麻绳晃晃悠悠。
老人欲施法相助,却被她摆手拒绝:“让我自己来。”
瓦片在她脚下服帖如活物,自动排列成太极图案。
执事长老忍不住问道:“宗主为何执意亲自操劳?咐吩下来就行”
阿九擦着汗珠咧嘴笑:“能多吃两碗饭了!”
实际上自融合肉身后,她已能清晰感知天地灵气流动,夜间打坐时常有月华自发聚拢眉心。
徐仙送来新制的宗主服时,正碰上阿九在厨房偷吃供果。
他无奈地摇头:“三日后祭典你要代表宗门致辞,现在嗓子哑了怎么办?”
少女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反正有你帮我传音。”
果然到了那日大殿之上,本该清亮的嗓音透过八卦盘放大后,竟带着隐隐回响震慑全场。
台下弟子们面面相觑:“宗主的声音……好像带着某种魔力?”
修缮工程进行到第二个月时遇骤雨。
阿九站在刚修复的聚灵台上张开双臂,雨水穿过她身体竟形成斑斓光幕笼罩全山。
匠人们跪地高呼神迹,却不知这是她在引导地脉重新梳理灵力走向。
待云销雨霁时,整座灵霄山焕发出千年未见的青翠光泽。
五长老站在山巅远眺,喃喃自语:“此等手段,怕是连老宗主都要自愧不如啊。”
…
竣工那夜,宗门举行盛大宴席。
阿九换上缀满星辰的广袖流仙裙,发间别着徐仙送的木簪
——那是用他旧剑柄雕刻而成。
觥筹交错间有人提起过往艰辛,她举起酒盏朗声道:“诸位且看!”
袖中飞出无数光点落入众人杯中,苦涩灵酒瞬间化作甘泉。
弟子们尝了一口,纷纷瞪大眼睛:“这……这是灵泉吗?”
五长老醉醺醺地拉着她的手走到山巅:“老宗主若泉下有知……当告慰矣。”
夜风吹起两人衣袂猎猎作响,脚下云海翻涌如浪。
阿九指着远方灯火阑珊处笑:“您看,徐仙又在给小弟子讲鬼故事呢。”
五长老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少年绘声绘色地比划着什么,周围围了一圈听得入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