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午休时间，神经外科护士站稍显清闲。苏妩正低头整理下午要用的输液记录，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
她笑着接起，声音软糯：“妈，怎么这个点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苏夫人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听筒隐约传出来一些：“小妩啊，没打扰你工作吧？就是跟你说个事儿，你张阿姨给介绍了个小伙子，条件真不错，海归博士，现在在投行工作，长得也端正……我和你爸都觉得挺好，帮你约了明天晚上见个面，就在你们医院附近那家蓝湾咖啡馆，你看怎么样？”
苏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妈……你怎么又给我安排相亲啊？我现在刚实习，忙都忙死了，哪有时间……”
“哎呀，再忙也要考虑个人问题嘛！就见一面，吃个饭，聊不聊得来另说……”苏夫人还在那头劝着。
苏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再找个理由推脱，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从医生办公室方向走来，似乎要去病房区。
是顾衡。
他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夹，脚步原本平稳，但在经过护士站，听到她电话内容时，他的步伐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但苏妩清晰地看到，他握着病历夹的手指倏然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他并没有停留，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面无表情地从她身后走了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但苏妩的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他……听到了？
电话那头母亲还在说着什么，她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含糊地应了几句，最后几乎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好吧好吧，晚上是吧？我知道了……先这样妈，我这边要忙了，回头再说。”
她匆匆挂了电话，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一抬头，恰好看到顾衡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背影，冷硬，决绝。
一下午，苏妩她几次有意无意地经过医生办公室或顾衡可能出现的区域，但都没再碰到他。即使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也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眼神冷淡地掠过她，没有任何异常。
但苏妩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空气中的低气压，似乎比平时更沉了一些。
下班时间快到的时候，苏妩特意磨蹭了一下。她不确定顾衡今天还会不会“顺路”和她一起坐电梯。
果然，当她走向电梯间时，并没有看到顾衡的身影。她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失落，独自走进了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挡住了门。
电梯门重新打开。
顾衡站在门外，神情冷峻，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似乎刚从病房回来。
“顾老师？”苏妩有些惊讶。
顾衡迈步走进电梯，站在她身边。逼仄的空间里瞬间充满了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比平时似乎更具压迫感。
电梯下行，数字缓缓跳动。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妩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她偷偷瞥了一眼顾衡，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终于，在一楼电梯门打开的前一秒，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送你回去。”
不是询问，是陈述句。
苏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啊，不用了，谢谢顾老师。我今天……有点事，先不直接回家。”她说着，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顾衡的脚步顿住了。他已经走出了电梯，闻言转过身，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仿佛能穿透人心。
“什么事？”他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强势。
苏妩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心跳更快了。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追问，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了一下，才勉强找到一个借口：“就……约了个朋友，吃个饭……”
“男朋友？”顾衡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几乎没什么起伏，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苏妩被他直接的问题问得措手不及，脸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否认：“不是！就是……普通朋友……”她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顾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邃冰冷，仿佛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周围下班的同事陆续经过，好奇地看向他们这边。
苏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顾老师，那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说完，她几乎不敢再看他的反应，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医院大门方向。
顾衡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苏妩有些仓促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仿佛有暗流在汹涌。
他握着车钥匙的手，无声地收紧。
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股极淡的、冰冷的躁意。
苏妩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医院。晚风带着凉意，吹在她发烫的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那点混乱和莫名的心虚。
她确实约了人，就在离医院不远的那家格调不错的蓝湾咖啡馆。对方已经到了，发来了桌号信息。
深吸一口气，苏妩努力将顾衡那双冰冷探究的眼睛从脑海里甩开，整理了一下表情，走进咖啡馆。
在侍者的引导下，她看到了那位“海归博士”。对方穿着得体，长相斯文，见到她起身打招呼，笑容礼貌周到。
两人落座，点了饮品，开始了模式化的相亲开场白。对方很健谈，从国外见闻聊到金融形势，分寸拿捏得当，并不会让人不适。
苏妩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偶尔回应几句，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她忍不住想，顾衡现在应该已经开车回家了吧？他最后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真的有点在意？
就在她微微走神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咖啡馆窗外路边，停着一辆无比眼熟的黑色SU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