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其轻柔地将她抱起，走向内殿床榻。
顾衡动作极其轻柔地将苏妩放在偏殿的床榻上，正欲为她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一只微凉的小手却突然抓住了他雪白的袖摆。
\"别走……\"苏妩并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呓语，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大师……我害怕……别留我一个人……\"
她的手指攥得并不紧，甚至有些无力，但那细微的颤抖和语气中流露出的脆弱，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绊住了顾衡的脚步。
他低头，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抓着他不肯放手的依赖姿态。白日里那冰冷的怒意与杀机，在此刻被她这无意识的恐惧呢喃悄然化去，转而化作一种更为深沉难言的情绪。
他沉默地在榻边坐下，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指尖拂过她散落在枕边的墨发，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料想的轻柔。
\"睡吧。\"他低声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温和，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梦境，\"我在此处。\"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和承诺，苏妩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抓着他袖子的手也放松了些许，呼吸变得更加安稳。
就在顾衡以为她已彻底熟睡，准备再次尝试离开时，却听到她又极轻地、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像是在确认什么：\"……那个坏皇帝……\"
顾衡的目光骤然一凝，眸底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冰冷再次翻涌，却又被他迅速克制。他俯下身，靠近她耳边，用极低却清晰无比、带着绝对力量的声音，许下诺言：
\"睡吧。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这句话如同最有效的安神咒，苏妩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唇角甚至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安心的弧度，沉沉睡去，手指也终于松开了他的衣袖。
确认她已深眠，顾衡缓缓直起身。他最看了一眼她恬静的睡颜，为她仔细掖好被角，眼神复杂难辨。
随即，他转身走出偏殿，脸上的所有温和与复杂在步出殿门的刹那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威严。他并未走远，只是站在主殿中央，对着空无一人的阴影处，淡淡唤了一声：\"玄影。\"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主上。\"
顾衡负手而立，目光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传令下去，一切依计行事。\"
\"三日后，子时。\"
\"我要这皇城，改天换日。\"
玄影身体微微一震，即便身为最顶尖的暗卫，早已知晓部分计划，此刻亲耳听到这明确的指令，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与热血同时上涌。他立刻垂首，声音压抑而坚定：\"是！属下遵命！\"
\"九皇子那边，确保万无一失。宫中禁军统领、陛下近侍……所有关键节点，同步行动，务必一击必中，不留后患。\"顾衡的语调平稳无波，仿佛只是在布置一场寻常的法事，而非一场颠覆皇权的政变。
\"是！所有人员均已就位，只待主上号令！\"
\"很好。\"顾衡微微颔首，\"下去吧。三日之内，若无必要，不必再来回禀。\"
\"是！\"玄影再次行礼，身影如同融入暗影般，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再次恢复死寂。
顾衡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皎洁、月光透过窗棂，将他雪白的身影拉得悠长，孤绝而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这双手，平日只捻佛珠，结佛印，抚经卷。
三日后，或许便要沾上世俗的权谋与……血腥。
为了什么？
他眼前闪过苏妩苍白流泪的脸，闪过她依偎在自己怀中寻求庇护的脆弱模样，闪过皇帝那贪婪而暴戾的嘴脸。
师尊说，这是他的劫，亦是机缘。
他缓缓握紧了拳。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直面这场劫火。
若能以杀止杀，以一场必要的更迭换得一方净土，护得一人周全……
那这佛，入世渡劫，又何妨？
他转身，目光穿透殿墙，望向偏殿的方向，琉璃般的眸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绝对的冰冷与坚定。
三日后，皇城必将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