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的脚步在门口顿住。背影僵硬得像一块寒铁。
他没有回头。
几秒钟的死寂。空气里只剩下苏妩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呼吸声。
终于,顾衡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规则锁链拖拽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情愿地转回了身。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那只“伤脚”,最终定格在她那张写满“痛苦”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被强行拖入泥沼的冰冷厌烦。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大步离开了客卧。
很快,外面客厅传来储物柜打开的轻微声响。片刻后,顾衡再次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那个银灰色的、如同小型手术器械台般整齐的家用医药箱,还有……一个崭新的冰袋。
他走到床边,没有看苏妩的眼睛,目光只锁定在她那只“受伤”的脚踝上。他沉默地半蹲下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刻板。他先极其精准、轻柔地解开了她脚踝上的护踝套(苏妩配合地微微蹙眉,仿佛很痛),然后撕开冰袋的包装,动作流畅却毫无生气。
他一手依旧极其稳定地、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脚踝(指尖隔着皮肤,能感受到他刻意的僵硬),另一只手将冰冷的冰袋严丝合缝地敷在之前红肿的位置。冰凉的触感传来。
苏妩舒服地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点满足的喟叹,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立刻又蹙起眉,小声说:“凉……”
顾衡托着她脚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或改变。他沉默着,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手托着她的脚踝,一手固定着冰袋。暖黄的壁灯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和低垂的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深沉的阴影。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卧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冰火两重天的对峙。
苏妩看着他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的冰冷侧脸,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冰凉和他指尖那微弱的、属于人类的温热。她眼底的狡黠光芒闪了闪,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仿佛……睡着了。
她甚至发出了极其细微、如同小猫般的、安稳的呼吸声。
顾衡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托着她脚踝的手依旧稳定,固定冰袋的手也没有移动分毫。时间流逝,冰袋的温度在缓缓回升。他的目光落在她“沉睡”的脸上,那眼神依旧冰冷,疲惫,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他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着一丝极力维持的平静。
又过了许久,久到冰袋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凉意。
顾衡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地移开了冰袋。他没有立刻松开托着她脚踝的手,而是极其小心地、像在移动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将她的脚踝轻轻放回柔软的床铺上,调整好姿势,确保不会压迫到“伤处”。
然后,他站起身。动作因为长时间的半蹲而显得有些僵硬和滞涩。
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床上“沉睡”的苏妩。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安静“沉睡”的容颜,看着她香槟金真丝睡裙下起伏的曲线,看着她裸露在外的、泛着珍珠光泽的肩颈肌肤……眼神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最终,那复杂的情绪被一片更深的冰寒所覆盖。他俯身,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将刚才虚盖在她腰腹的薄被向上拉起,一直盖到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如同处理无菌敷料,指尖没有触碰到她任何裸露的肌肤。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仪式,直起身,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床上的人。他提起那个银灰色的医药箱,转身,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客卧。
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客卧里,只剩下暖黄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的花果甜香,以及床上“沉睡”的苏妩。
几秒钟后,苏妩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
那双狐狸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清醒得惊人的、带着得逞狡黠和一丝意犹未尽的灼灼光芒。她侧耳倾听着门外。
很快,走廊尽头传来了主卧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主卧浴室方向传来的、持续了很久很久的、水流冲刷的声音。那水流声,带着一种近乎宣泄般的力度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反复清洗的意味。
苏妩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妖冶至极的弧度。
她抬起自己的右脚,那只被冰敷过的脚踝在灯光下显得白皙无瑕。她看着那光滑的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那丝微弱的温热和刻骨的僵硬。
“顾医生……” 她对着紧闭的房门,用气声低语,声音带着蜜糖般的甜腻和冰冷的玩味,“洗干净了吗?”
“可是……”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被他盖好的被角,眼神幽深如夜,“这味道……已经沾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