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灌注全身。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像一头被彻底激发的野兽,猛地扑向了那片青翠的玉米林!
粗粝的大手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抓住玉米棒子,用力一拧!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如同骤雨般密集地响起!比之前快了数倍!他不再小心翼翼避开叶片,任凭那些带着细小锯齿的边缘在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划出更多细小的红痕。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脖颈、脊背上汹涌淌下,浸透了深色的粗布衣衫,紧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全凭着一股蛮横的冲动,疯狂地收割着眼前的玉米。
高大的身影在玉米丛中快速移动,所过之处,玉米棒子纷纷坠落。他只有一个念头——在她回来之前!在她回来之前!
时间在灼热的空气和疯狂的劳作中飞速流逝。当苏妩纤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玉米地的边缘时,她手里捧着一个崭新的搪瓷水杯——浅蓝色的杯身,印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正是她自己带来的、多余的那一只。
她一眼望去,不由得微微怔住。
之前还郁郁葱葱、望不到头的玉米地,此刻竟已空出了一大片!金黄的玉米棒子小山般堆在田垄上,旁边放着两个已经装得冒尖的背篓——其中一个是她的。而那个高大精悍的身影,正弯着腰,在做最后的收尾。他脚下,只剩下稀稀拉拉几根孤零零的玉米杆子了。
顾衡听到了脚步声,动作猛地一顿。他直起身,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刚硬的下颌线流下,砸在脚下的泥土里。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地喘息,深色的粗布上衣完全湿透,紧贴着每一块贲张的肌肉轮廓,勾勒出强悍野性的线条。古铜色的脸上沾着泥土和玉米须,只有那双眼睛,在汗水浸润下,亮得惊人,如同淬了火的寒星。
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手里那个崭新的、格格不入的浅蓝色水杯。
苏妩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惊愕和一丝莫名的悸动,脸上重新挂上那抹惯常的、带着点慵懒和狡黠的微笑。她步履轻盈地走过去,仿佛没看见他惊人的劳动成果,也没看见他那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模样。
“水来了。” 她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脸,将那个干净的搪瓷杯递过去。杯子里盛着清澈微凉的白开水,水面轻轻晃动着,倒映着男人汗水淋漓的脸庞。
顾衡的目光在那只白皙的手和崭新的杯子上停留了一瞬。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粗粝的大手在身上用力蹭了蹭,试图擦掉一些泥土和汗水,才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接过了那只杯子。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两人都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击中,同时微微一颤。
顾衡猛地仰起头,几乎是囫囵地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搪瓷杯本身的、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与雪花膏混合的香气,猛地灌入他干渴灼热的喉咙,一路冲刷而下,却奇异地没能浇灭体内那股无名火,反而像是火上浇油,让某些东西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喝得太急,几滴清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滚落,滑过剧烈起伏的喉结,消失在汗湿的衣领里。
苏妩看着他仰头喝水的侧影,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看着他被汗水完全浸透、紧贴在强悍身躯上的衣衫,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荡漾开来,带着洞悉一切的、小狐狸般的得意。那颗泪痣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顾衡喝完水,将空杯子递还给她,动作依旧带着点僵硬。“……谢谢。”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扫过那片几乎被清空的玉米地,又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快好了。”
夕阳的金辉洒满大地,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玉米杆被折断后散发的青涩气息、泥土被暴晒后的干燥味道、浓烈的男性汗水的咸腥味,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被汗水稀释却依旧顽固缠绕的百雀羚雪花膏的甜香,以及那只浅蓝色搪瓷杯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清冷幽香。几种气息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在这片被清空的玉米地里,无声地发酵、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