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淋浴喷头。冰冷的水流瞬间冲击而下,激得他浑身一颤,伤口更是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咬着牙,没有调热水——这里恐怕也没有热水。他背对着镜子,右手拿起角落里一块廉价的、带着粗糙颗粒的肥皂,开始艰难地清洗自己。
避开胸腹的伤口和左臂的骨折处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水流冲刷着伤口边缘的凝胶,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清洗后背更是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他只能依靠右手极其别扭地、勉强擦过肩胛骨附近。冰冷的水流带走血污和沙砾,却带不走刻骨的屈辱和心头的寒意。每一寸被水流冲刷的皮肤,都像是在提醒他此刻的脆弱和不堪。他洗得很快,近乎粗暴,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酷刑。
当最后一点泡沫被冷水冲走,顾衡关掉水龙头。浴室里只剩下他滴水的身体和沉重的呼吸声。他用一块同样粗糙的毛巾,胡乱地擦干身体。伤口被摩擦,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看向地上那堆沾满血污的破烂衣服,眼神冰冷嫌恶,根本不想再碰。
他推开浴室门,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和尚未散尽的、廉价肥皂的刺鼻气味走了出来。月光下,他赤着上身,只穿着勉强擦干的裤子(裤子是完好的,只是湿了),精瘦却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新生的力量支撑着他,但每一步依旧虚浮。
他没有再看那张藤编床,仿佛那里睡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他的目光扫过小屋,最终落在角落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铺着薄薄垫子的地铺上
他沉默地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身体深处那被药力强行压下的疲惫和剧痛,在经历了洗澡的折腾后,如同潮水般猛烈反扑。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踉跄着走到地铺旁,然后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倒了下去。
身体重重砸在硬邦邦的垫子上,震得伤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但他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冷的湿裤子贴在皮肤上,带来不适的黏腻感。他侧身蜷缩起来,背对着房间中央,也背对着那张藤编床,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湿冷的头发贴在额角和脖颈,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垫子上。
极致的疲惫、身体的剧痛、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冰冷,终于彻底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自己牙齿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不是因为冷,而是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震颤。
他睡着了。以一种极其狼狈、毫无防备的姿态,在仇敌的领地上,陷入了深沉的、或许连噩梦都无暇光顾的昏睡。
藤编床上,一直“沉睡”的苏妩,在顾衡沉重的呼吸声彻底转为绵长均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没有丝毫睡意。她无声地翻过身,侧躺着,单手支着下颌,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在角落地铺上那个蜷缩的背影上。
月光勾勒出他肩胛骨的轮廓,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后,赤裸的后背上,那些在药力作用下已经收口、只留下淡粉色新肉的伤疤,以及那个紫黑色的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空气中除了廉价肥皂的刺鼻气味,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冰冷海水的咸腥,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属于雄性生物在经历巨大刺激和虚弱后特有的、混合着汗水和血液的、原始而脆弱的气息。
苏妩的唇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嗯,洗香香了。虽然过程可能不那么愉快。
她重新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准备休息了。小屋里只剩下两个均匀的呼吸声,一个清浅,一个深沉,在月光下交织,带着一种诡异的、暂时休战的平静。而顾衡那身湿冷的裤子,正悄无声息地汲取着他刚刚恢复的、微薄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