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筑基修士的遁速,在如今的云天看来,与龟爬无异。
若是全盛时期,他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这点距离甩在身后。
可现在,他只能任由那道阴冷的灵光裹挟着,像个货物一般,被动地随着二人前行。
一成不变的深蓝海景,看久了,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如此飞行了近半日。
一座巨大的墨绿色岛屿,终于出现在了海天的尽头。
离得越近,云天心中那丝怪异的感觉便越发强烈。
此岛上空飘荡的灵气,并不纯净,反而充斥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冷与晦暗。
岛屿中央,山峦起伏。
山间的林木虽也称得上茂盛,却并非赏心悦目的翠绿,而是一种沉闷的墨绿,仿佛被一层化不开的阴气笼罩,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二人显然对这里轻车熟路,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带着云天飞向了岛屿西面的一片山地。
直到临近,云天才看清,这里竟是一处规模不小的矿山。
一个巨大的矿洞,如同一头巨兽张开的黑口,坐落在山脚。
不少与他此刻伪装的修为相仿的炼气期修士,正神情麻木地从那唯一的矿口处进进出出,身上沾满了灰黑色的矿尘,显得异常忙碌。
在矿洞口不远处,坐落着一座独立的别院。
两人带着云天,直接在院门前降落。
那股裹挟着云天的灵光散去,双脚重新踏上实地的感觉,让他心中微定。
他环顾四周,因为无法动用神识,只能依靠远超常人的目力,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默默分析。
“行了,别看了!”
那名白面中年修士见云天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看,跟上来!”
“是,是,前辈。”
云天立刻收回目光,脸上堆起恭顺的笑容,忙不迭地应着,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领着他,穿过院落,径直来到深处的一间静室。
静室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张矮桌。
桌后,盘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老者同样是筑基修为,而且气息比外面那两人更加深厚凝实,赫然已是筑基后期。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邪之气,与二人如出一辙,显然是同出一源。
“白师兄,辛苦了。”
那胖修士一改之前的倨傲,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上前拱手行礼。
盘坐的老者闻言,这才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三人,在云天身上稍作停留,便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
“原来是王师弟和廖师弟。你们不是刚领了巡查任务吗?怎的这般快就回来了?”
那被称为王师弟的白面修士,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上前一步,拱手作礼,言简意赅。
“路上捡到一个无主的散修,送来充作记名弟子。领了阴石,我二人还要继续去巡视。”
那白姓老者这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云天面前。
他那双审视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在云天身上上下打量,似乎要将他看个通透。
“姓名,来历。”
“回前辈,晚辈云天,一介散修。”云天不卑不亢,拱手回道。
老者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一拍腰间的储物袋,一堆灰白色的晶石出现在手中,随手一抛,便落入了那白面修士的手里。
“这是一百块阴石,两位师弟运气倒是不错。”
那胖修士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嘿嘿道:“可不是嘛!多谢白师兄,那我二人就此告辞了。”
白面修士看也不看,直接分了一半阴石给胖修士,将剩下的一半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冲着老者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转眼间,静室内便只剩下了云天和这白姓老者两人。
老者回到矮桌后坐下,再次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样东西,随手扔在云天面前。
一本线装的小册子,以及一把造型粗陋的镐头。
“你今后的任务,便是下矿开采阴石。”
老者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每月,须上交三十块阴石。超出的部分,可以用来换取宗门资源,譬如辟谷丹之类。”
“若是当月完不成任务,下月便加罚十块。以此类推,直到你将拖欠的阴石全部缴清为止。”
他顿了顿,抬眼瞥了云天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至于这本小册子,是我玄阴宗的入门功法《玄阴功》。你若能自行将其修炼入门,便可转为外门弟子,届时,自可离开这矿山。”
云天心中冷笑。
画饼充饥的把戏罢了。
若真这么容易就能离开,外面那些矿工,又岂会个个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但这番心思,他自然不会表露分毫。
他捡起地上的册子与镐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喜与感激,对着老者深深一揖。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定当努力修炼,不负前辈厚望!”
老者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扯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讥讽,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去吧,自会有人带你去住处。”
云天躬身一礼,退出了静室。
门外,早已有一名同样身穿黑衣的炼气后期修士在等候。
那人一言不发,领着云天穿过几条小径,来到矿山后方一排排依山而建的简陋石屋前。
他随手指了一间空着的石屋。
“以后,你就住这里。”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天走进石屋,里面除了一张石床,空无一物。
他将那本《玄阴功》和镐头放在床上,这才盘膝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堂堂金丹真人,竟沦为一名矿奴。
这境遇,真有几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荒诞感。
云天自嘲地摇了摇头,迅速将这些无用的杂念从脑海中摒弃。
如今既已到了此地,有了人烟,终归是好事。
比起那座被世界遗忘的荒岛,这里已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