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当第一缕灰蒙蒙的天光穿过石屋的缝隙,照在云天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结束了一夜的吐纳。
正阳丹的药力已尽数炼化,丹田内的金丹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在这绝灵之地,能有这般进境,已是邀天之幸。
他刚准备起身,院中却隐约传来压低了的交谈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云天眉头微挑,心念一动,一缕神念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
下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只见院中的石桌旁,黄萱与风朵朵正并肩而坐。
二人身上都撑着一层由金刚符激发的淡金色光盾,隔绝着无处不在的妖气。
而她们手中,竟都拿着一张裁剪好的兽皮,另一手则捏着一根磨尖的骨针,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制着什么。
清晨的微光洒在二人身上,一个娇艳如火,一个清冷如冰,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两人,此刻却专注地做着同一件事,构成了一幅诡异而又莫名和谐的画面。
风朵朵这位云霄剑宗的天之骄女,手握灵剑可斩山河,此刻却捏着一根小小的骨针,动作略显僵硬生涩,显然是头一回做这种活计。
她时不时停下动作,侧头看向身旁的黄萱,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询问。
“此处转角,如何收针?”
反观黄萱,则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她头也不抬,指尖翻飞,兽筋线在兽皮上留下一道道均匀而细密的针脚,口中随意地指点着:“以三叠针法锁边,再用兽胶封口,可保十年不开裂。”
那语气,那姿态,竟颇有几分大师风范。
风朵朵闻言,默默颔首,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手里的兽皮。
石屋内的云天,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捏着骨针、一脸认真的风朵朵,与那个一剑光寒、睥睨天下的元婴真君联系在一起。
而黄萱这位聚宝阁的少阁主,如今竟靠着缝制兽甲的手艺,当起了风大真君的“师傅”。
这世事之奇,当真莫过于此。
不过,这诡异和谐的一幕,也让他心中一凛,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浮上心头,让他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隐私!
他与那间主屋,不过一墙之隔。
风朵朵是何等人物?
元婴初期的真君,神识之强,远非金丹修士可比。
自己在这矮屋中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呼吸吐纳,恐怕都在其不经意的感应之下,无所遁形。
平日里也就罢了,可一旦自己需要动用某些隐秘手段,比如使用那神秘小鼎,又该如何避开她的耳目?
寻常秘密也就罢了,可小鼎之事,乃是他安身立命、走到今日的最大依仗,是他绝不可与任何人分享的底牌,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更何况,这鲲城之内,除了风朵朵,还有那位修为更高、深不可测的城主李齐。
自己如今身处异界,行差踏错一步,便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可不会因为与二女关系亲近,就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秘密万无一失。
修仙界中,因为一个秘密反目成仇、生死相向的例子,各种杂记上比比皆是。
自己身上唯一能阻隔神识探查的,便是那套颠倒五行阵。
这还是他当年从黄萱手中换来的,后来在南岭那处山谷中,却遭受了青蝰毒蟒化形天劫的青雷一击,阵旗已然受损,失去了大部分防御威能。
虽说隔绝神识与隐匿气息的功效尚在,但阵法本身的品阶摆在那里,顶多能防住金丹修士的窥探。
若是元婴真君存心要看,只需稍稍加大神念,这层薄薄的遮羞布便会应声而破。
不行,必须想办法。
云天目光一凝,心中已有了决断。
看来,修复并升级颠倒五行阵,已是迫在眉睫之事。
以他如今对阵道的理解,虽还称不上宗师,但对一套已有的阵法进行修补和提升,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当年为了从南岭返回东荒,在苦修的间隙,他几乎将明晓生留下的那枚阵道玉简翻烂了。
他甚至曾动过修复那座上古传送阵,从原路返回的念头。
虽然他也清楚,法阵的另一头,很可能早被那厉老鬼毁得一干二净。
但正是这个念头,让他的阵道造诣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长足的进步。
后来在沙南坊市时,能成功修复那具实力堪比元婴初期的六阶傀儡巨猿,靠的也正是这份深厚的阵法功底。
想到此处,云天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他再次看了一眼院中那两个埋头于针线活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即收回了目光。
他盘膝坐好,心神沉入储物戒指中,开始仔细盘点修复阵法所需的各种材料。
这一清点,他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材料……还差几样。
所差之物一个是叫“金灵草”的灵草。
高纯度的金灵草液汁,是炼制高阶法阵的必需之物,专门用来刻录阵旗、阵盘中的核心阵纹。
品阶低一些的法阵,其阵纹用银灵草的汁液便足够。
但高阶法阵需要用中品灵石甚至上品灵石来驱动,对阵纹承载灵力的强度要求极高,也只有更高等阶的金灵草才能满足。
他要做的,可不是简单修复,而是要将这套阵法升级到足以屏蔽元婴真君神识的地步,金灵草必不可少。
另一个所需之物叫“阵砂”,是做法阵非常常用的一种灵矿砂,用以修补法阵破损之处,稳固阵基。
只是这东西虽然很普通,但云天储物戒中却正好没有。
云天再次抬头,目光穿过石屋的缝隙,落在外面那两道靓影上,轻呼一口浊气,起身走了出去。